舞天之羽（一）
故事就从日常开始吧。 「……」 端着陶土烧制的茶杯，射命丸文缓缓的咽下温热的茶水。 顺带一提，她本人是坚定的绿茶党。 在早晨刚起床的时候来一杯绿茶，对于射命丸文来说是一种享受。 尤其是像现在这样，既不用工作也不用看书，只需要安心品味着茶香的味道就好。 全副身心沉浸在闲暇的时光中，此刻的天狗看上去倒是别有一番美感。 或许是因为她那优雅的美貌总算因为沉静的氛围突显了出来，当然不能否认的是那绮丽的黑发也让她增色许多。 但是，千万不要指望这种状态能够持续太久。 「椛，早饭做好了吗？」 吞下了杯中的最后一点茶水，文转头冲厨房的方向喊道。 从厨房那里传来了明显的声音，不用说当然是有人在里面做饭。不过从没有得到任何回复这一点来看，里面的人应该是处在忙的没有余力做出回答的程度。 ……因为自己是受到恩惠的那一个，所以文并没有继续问下去，而是选择老实的等待。 在度过了不超过五分钟的等待后，厨房的方向出现了一个人影。 穿着白色上衣和绯跨的少女……其容貌当然也是无可挑剔，用美丽来形容或许稍嫌不适，因为她所具备的让人想要亲近的可爱。就算是有着洁净的白发，只要一看到她头顶那一对整齐扣在头上的兽耳，就很难让人升起什么敬畏之心了。 当然……文很清楚，在履行自己的职责的时候，椛的那双红瞳又会迸发出多么摄人的迫力来。 只是，现在这位本来担任着妖怪山的警戒者的白狼天狗，不但穿着平时的那身服装，腰间还系着厨用的白色围裙。看上去意外的就跟一位普通的居家女孩没什么区别。 不光如此，朝文走来的她双手还端着两个托盘，那上面放着的当然是她在厨房努力的成果。那笔直的身姿还有毫不晃动的双手就连专业的侍者也很难做到，动作漂亮的让人挑不出一丝毛病。 「喔喔……感谢啊！」 看到放到自己面前的早餐，文不由发出了感动的声音。 那的确是配的上如此感谢的早餐。 漂亮的白饭，冒着热气的味增汤，卷的十分整齐的厚蛋烧还有大块的盐烧鲑鱼和配菜……先不论吃起来味道如何，最少已经做到了看上去十分的美妙。 而且，经常吃犬走椛做饭的文很知道对方的手艺如何。 当自己没有付出任何的劳动就获得了这样的成果的时候，献上赞叹也是理所应当。 「那么，我开吃了。」 双手合十了一下，文已经迅捷的活动起了自己的筷子。 「……嗯，还是很好吃嘛。椛你将来绝对会成为一个好妻子的。」 「是这样吗？」 听到射命丸文的赞叹，已经坐在文对面的少女却不为所动。只是无奈的皱了皱她那秀气的眉毛。 「我倒觉得比起成为好妻子这件事……文小姐您将来会怎么样真是让人堪忧。」 她的话语之中充满了担忧，就好像如果没有她射命丸文就会饿死街头那么一样在担心着。 其实事情还远远没到那种程度。 「我又不是不会照顾自己，椛你想太多了。」 就像是射命丸文所说的那样，她并不是缺乏生活能力。只是在态度上比较惫懒罢了。 比如眼下的情况，犬走椛会来她家做早饭也是基于她的懒惰。 “反正你也要做早饭，不如干脆来我家连我的份也做出来吧。”————在最初的时候，射命丸文是这么对她说的。 椛并没有拒绝。因为二人的关系很好。况且，帮文做出她的早饭也的确能节省两个人的时间，就算考虑到情感论……早上吃饭的时候有个伴也比一个人吃感觉上要舒服许多。而这一切只不过是需要自己每天早起五分钟来到文的家，这当然算不上什么，所以她没怎么多想就答应了。 但是，眼下连晚饭都逐渐开始拜托她来做的情况，让椛不由得对当初自己轻率的答应这件事感到后悔。 因为她助长了射命丸文的懒惰。 「实在不行，我就去找阿飞那家伙，他肯定不会不管我的。」 「……您的人生目标还真精确到让人头疼呢。」 看到射命丸文露出的无谓笑容，椛不由感叹起她那计划的过于周到的人生。不，准确来说，她是为八意飞厉这个男人感到悲伤。 「老实说，我觉得飞厉先生很可怜哪————被像您这种吊儿郎当的女性盯上还真是不幸。」 白狼天狗沉重的叹了口气，紧接着说出的却是与清纯面容不符的辛辣之言。 椛那副哀叹的模样，哪怕是文也没办法无视了。 「喂！什么叫可怜啊！能帮助我这种美女，是他的荣幸好不好！」 虽说射命丸文的确是个无可指摘的大美人，不过这种话自己能说口也真是了不起。而且到底是否荣幸……至少其他人绝不会那么认为。 「…………」 椛并没有对此反驳些什么，因为根本没那个必要。她那无言的注视，就是对文的最好反击。 从椛的视线中感受到了无声的鄙视，文不由的有点气闷。 「喂！别被那家伙的外表骗了啊！他虽然看上去俊美、正直、强大又温柔，但骨子里却是个无药可救的混蛋！我说的可是真的！真是的！……为什么每个人都会被那家伙欺骗啊……」 文一边大声抱怨着，一边将盛满味增汤的汤勺送到嘴里。 老实说————她确实有点生气。不过与此同时也有点高兴。 之所以生气是因为她没想到自己在椛的眼中是如此的不靠谱。 有点高兴则是因为只有自己看透了那个男人的本质，总感觉在精神上更加贴近了一步。 相当复杂的心情……不过这一切都在味增汤入口以后化作了浮云。 「喔喔————这个味道、这个恰到好处的咸度。还有这种无与伦比的鲜美……椛你是用什么煮的啊？」 她对于这个有点好奇。 「啊，这个是河童的骨头。」 「噗————！」 带着微笑回答的白狼天狗，还有因为过于意外的回答而直接将汤汁向一旁喷出的鸦天狗————这两个人构成了一副经典的搞笑画面。 「不可能！」 文咳嗽起来。 河童也是妖怪山的一员，天狗社会的重要基石。但是……哪有那同伴当作食材的？这就跟同类相食一样，是绝对不被允许的。 椛不可能丧心病狂到这种程度吧————文如此想到。 「啊，您说的没错。的确不可能，我是骗您的。」 微笑着说出这番话的椛。还有表情僵硬的文。 二人的目光在一瞬间相撞了。 「怎么可能那同伴的骨头去做饭，这个是绸鱼的鱼骨啦。」 「哦……我就说嘛。话说椛你也太能开玩笑了，害得我都喷出来了。这可不太像你啊。」 「因为您说飞厉先生的坏话。」 空气凝固了。 或者说，只有文的表情在一瞬间呆滞了。 就像椛所说的那样，她闭着眼睛，板着脸吃起鲑鱼来。 她一脸不满的咀嚼着米饭和鱼rou的样子，直叫射命丸文哑口无言。 「————喂。等等，这话我可没办法当没听到。也就是说，因为我刚才说了阿飞坏话，你才报复我的吗？」 「…………」 咀嚼咀嚼。 犬耳少女的无声宣言，就是对刚才发言的最好印证。 原来如此我懂了————面对如此悲剧性的事态，射命丸文顿时头疼起来。 「怎么会这样？你不是看上那家伙了吧？是不是？喂！快给我睁开眼睛。」 文站起身来抓住椛的肩膀猛烈摇晃。 椛被晃得没了办法，只得板着脸睁开了眼睛。 ————即便是身形摇晃的如此剧烈，她手中的饭碗还是奇迹般的保持着平稳，里面的食物没有撒出来一点，这只能归之于妖怪强大的平衡性吧。 「你肯定是不知道那家伙的真面目……如果你知道的话，肯定就不会有现在这种想法了。」 「……我可以肯定您误会了什么，不过所谓的真面目是……」 「————唔。」 听到椛的话，文顿时失去了刚才激昂的气势，变得迟疑起来。 经过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之后，她一屁股又坐会了椅子上。 「没什么。」 这当然是假话……不过为了某个家伙的名誉还是隐瞒一回吧。文这样自我肯定道。 「嘁————」 闻言、白狼天狗用一种露骨的怀疑视线紧盯着文的脸。虽然个性比较纯真……但犬走椛也不是个傻瓜。射命丸文这种摆明车马的谎言只要是个人都听得出来，更遑论她了。 「别用那种目光看我啦！我是不会说的！」 感受到椛那双红瞳中传来的质疑视线、文用乖戾的口气彻底断绝了少女的所有念想。 严格来讲……在由天狗构建的社会关系中，负责巡逻守卫的白狼天狗的阶级是比负责通讯的鸦天狗要高的。不过现在两个人的对话、则是完全看不出白狼天狗的地位高在哪里。 但这也是有原因的，首先、对于椛来说射命丸文就像是大jiejie一样的存在————虽然这“大jiejie”的个性真是不够稳妥。但椛也无法对于亲近的她摆出任何的高姿态。 不过，就算除了椛之外也没有什么白狼天狗敢在射命丸文面前夸耀阶级。 因为射命丸文很强。最速天狗的称号或许有些夸大，却也并非完全失真。疾驰于苍穹的她的身影，是任何天狗也无法追上的。 而且……射命丸文本人和天狗中的管理阶层大天狗是好朋友，这个重要的情报是没人能够忽视的。说的直白一点————她上头有人。 再加上和幻想乡中的其他大妖怪面前也是混的脸熟，自然没人敢惹。 「总而言之，那家伙不是你想的那么好就是了。」 一句话做出的总结。先不谈是否正确，但这确实是从刚才为止射命丸文一直想告诉椛的。可惜犬耳少女却不怎么相信。 「……」 犬走椛有些疑惑的歪了下脑袋。 随着这个动作，她那毛茸茸的耳朵也猛地颤动了一下。……哪怕是在一般人看来，这个动作也十分能够极其人想要抚摸的欲望，如果让某些对于可爱事物毫无抵抗力的家伙看到恐怕会引发了不得的失态。 「文小姐……我并不是喜欢飞厉先生。」 她回答了文刚才的问题。没错，她并不是对那个男人抱有爱恋之心。 「我只是有点没办法接受您那么贬低他。」 但是……却似乎抱有仰慕之心。 应该说，犬走椛对八意飞厉持有的感情，有很多他自己都无法理解。 射命丸文误会了一件事，犬走椛只是对飞厉抱有好感罢了。什么打心眼里喜欢他啊，想要和他在一起啊，想要成为恋人之类的这些念头那是半点都没有。 「如果您真的认为他是那么差劲的人的话……那么每次您看到他的时候就不会露出那么开心的表情了。」 怎么说呢……总是一副正经模样的椛这次所说的话，意外的锐利。 锐利到文没办法糊弄过去。 「……我说的没错。他就是有那么差劲……不过我还是很喜欢和他在一起。这没什么不对吧。」 「您喜欢飞厉先生吗？」 椛睁大了眼睛问道。 这个表情十分的有趣，让文一下子就噗嗤乐了出来。 但似乎是想起了椛的问题，她很快又收回了笑容。 「喜欢吗……喜欢。」 出乎意料的，对于这个本来应该含混回答的问题，天狗少女的答案是如此的干脆。 甚至没有给自己留下任何反悔的余地。 「就算问我多少遍我也会这么回答……我喜欢他。」 没什么好掩饰的，她确实喜欢那个男人。 听到了这话，椛又向另一边不解的歪了下头。 「既然这样的话，您为什么不将自己的感情告诉他呢？」 她已经完全被文所说出的劲爆话题吸引了注意力，虽然还拿着碗筷却已经从刚才开始就再也没动过。 不用说射命丸文也是如此。 「因为他会拒绝我的。」 「您都没试过就这么肯定？」 「是的————我肯定。」 「哦、哦……」 面对文的过于果断的回答，椛只能迟疑的搪塞着。 她并不理解文所遇到的状况。 射命丸文确信，如果自己要提出跟那个男人成为恋人的话。对方一定会委婉的拒绝她。因为她能感觉到，在那个男人的心中还存在着某种过去残留的阴影。 ————是和他所爱之人有关的阴影。 那是现在的射命丸文无法涉足的领域……只要那片阴影还在，她就无法进入到那个男人的内心。 但这种话是没办法对椛宣之于口的。 「…………现在这样就挺好，我对现在和他的关系没什么不满。至少我们都很开心不是吗？等到有合适的机会，我再行动也不迟。」 确实是无解可击的发言，不过却有一个很严重的漏洞。 椛将其提了出来。 「可是，万一飞厉先生在那之前和别的人相恋，那又怎么办呢？」 「…………」 这次作为回应的只有沉默了。 不过，虽然面对像个乖孩子一样提问的椛一言不发，文的表情却不由蒙上了一层阴影。 和总是挂着轻浮微笑的她大不相符的表情。那是对某种事情感到恐惧的阴霾。 这种事情她当然想过。 如果飞厉真的在那之前就和别的女性结成恋爱关系，并开始疏远她，连现在的关系都没办法保持的话————她就…… 「唉————不提这个了。赶紧吃早饭吧。」 她下意识的回避了对于不愿意看到的未来的想象。 这是一种怯懦的行为，但却可以被理解。 文结束这个话题的方式十分突兀。但读懂气氛的椛也没有在继续追问下去。二人又将注意力重新放到早餐上。 就这样，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这么没有戏剧性的发展，哪怕其他人允许。神（命运）也一定会将其扭曲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