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九章 留待买单的代价
“好的,我知道了,辛苦你们了。” 病房外,林忠才挂断电话,紧皱的双眉并未因为陈逸东所传来的获胜喜讯而稍为舒展。在他决定亲自陪同欧阳鸿靖赶赴医院时,他把好的坏的结果尽数想遍,最后在欧阳鸿靖的健康与四强赛的胜利之间,他选择了前者。 他知道,自己必须要陪在欧阳鸿靖身旁,他不能让这孩子独自承受沮丧甚至绝望的一切。 长舒口气,林忠才勉力扯出笑意,推开病房的大门。 欧阳鸿靖怔怔地望着窗外,面色苍白。 窗外是漫无边际的昏暗,林忠才不自觉地顺着他的视线朝窗望去,却看不到些许光色。 听到脚步声后,欧阳鸿靖缓缓地回头,声音沙哑:“教练,我们……赢了吗?” 林忠才面露微笑,径直走到床边坐下,说道:“当然,你第三节打下的巨大优势,已经足够给他们挥霍的了。” “赢了就好。”欧阳鸿靖喃喃道,随即低垂下头,眼底并无喜色流溢。 林忠才顿了顿,说道:“你爸爸刚也跟我通过电话了,他现在正在赶来医院的路上。他打算,赶到医院后就给你办理出院手续,然后连夜送你到美国接受治疗。毕竟关于你膝盖的伤势,目前国内的医疗技术仍无法支持。” 欧阳鸿靖闻言,浑身顿时僵住:“也就是说,我连观看决赛都做不到了。” 林忠才微微皱眉,想要出声相慰,却无言以对。他没有料想到,欧阳鸿靖的膝盖伤势会严重到如此地步,医院的当值医生在检查出欧阳鸿靖的膝伤情况后,甚至都当场表示,带着如此严重的膝伤还能够坚持登场比赛简直是件难以置信的奇事。 身为主教练的林忠才感到前所未有的歉疚,他知道欧阳鸿靖的膝盖伤势不容乐观,可却错误地估计了伤势的严重程度。负此重伤,影响的并不仅是本届争霸赛,更是有可能会影响到欧阳鸿靖今后的生涯发展。 如此天才,林忠才怎忍心看他就此陨落。 “教练,我想看完决赛再去美国。你帮我劝劝我爸吧,你的话他还是听得进去的。”沉默良久后,欧阳鸿靖蓦地出声说道。 “我不同意,你的伤情不能拖延,必须快速处理。”林忠才不假思索地摇头拒绝。 欧阳鸿靖双手猛地抓紧被单,闷哼道:“我想与你们站在一起,就算不能登场,我无论如何也都想要陪着你们。” 林忠才轻叹口气,眼底满是蔓延的疼惜:“欧阳,你已经为我们做得够多了。” “所以我也不在乎再多一些。” “你知道吗,”林忠才叹息道,“有时候,我有多希望你能够学学温康那没有余地的绝情的取舍,哪怕你只学得到分毫,你现在都不至于会我们拖累成这样。” 不留余地的绝情的温康。 欧阳鸿靖嘲讽般地咧开嘴:“如果我真成了我所无法原谅的他,那我又该如何原谅自己。我恨,我恨我不争气,如果我的膝盖能够再多撑一场,撑到决赛,用尽我所有的能量来惩罚他的背叛,那就算我今后都无法登场打球,我想,我也不会后悔。但偏偏的,我就倒在了四强赛,我连与他在决赛交手的机会都没有,甚至连看我的队友替我惩罚他的机会都没有。” 林忠才轻握住欧阳鸿靖青筋暴起的手背,缓缓地传递着他仅能给的掌心的温度,稍过片刻,他才说道:“每个人都有执念,你的执念一直是他,可你的执念又何必是他呢。他想离开,那就离开吧,那是他自己的事,能有勇气做好自己的事,也算难得。而你呢,对于现在的你而言,治愈膝伤就是你最该做的自己的事,把自己的事做好,才不算是本末倒置。” 欧阳鸿靖低落的情绪顿生起伏,他当即低喝道:“教练,难道你就不怪他的背叛吗?!如果他的背叛也算是难得的话,那我们所说的忠诚到底算是什么?!” “我何必责怪他,每个人都有权力做出自己的选择,对于他的离开,我很遗憾,但我无权责怪。”林忠才低沉的声音有如缓流的河川,温和地覆盖着欧阳鸿靖奔涌的情绪,“忠诚,其实就是一方土壤,它用养分养育着鲜花,慢慢地,它能等到鲜花盛开的那天,但花开后总会凋落,它看着花落也会心疼,但却甘愿等,等来年鲜花再开的那天。” 欧阳鸿靖闻言微微怔住。 窗外似有风起,蔽月的乌云仿佛在摇曳着旁人的思绪。 “当鲜花的根系深扎土壤,那花土自然不会相离,这是根脉的羁绊,是互融的归属。” “是吧,北山篮球部就是我最重要的东西了,这是羁绊,也是归属。”欧阳鸿靖双目失神,喃喃自语道。 “所以,我也只能说,我们并不是温康最重要的东西。我们所重视的东西,不能奢求别人也重视,即便他也曾是这方土壤的一部分。” 医院的过道在西蒙眼里总显得冷清而阴森。 他的双眼紧盯着捧在手中的病例单。 在医生跟林忠才解释着具体伤情的时候,一旁的西蒙却听得满头雾水,那些专业的医学术语他听不懂,但他也能从医生那严肃的神情中读到该有的信息。于是他便趁着领取病例单的时候,特意用手机翻译出了那些他所听不懂的医学术语,而后陷入沉默。 欧阳鸿靖负伤离场,再是激烈的比赛对西蒙而言也都没有任何意义了,所以人生地不熟的他始终都紧跟在林忠才身后,从体育馆一路到医院。 西蒙的情绪与林忠才竟是惊人的相似。没有人比他更清楚,欧阳鸿靖在四强赛的备战阶段的加练情况,他知道欧阳鸿靖在乱来,可他对此却没能阻止。他想,如果他有把情况提前告知给林忠才,或许结局会大为不同。 但是现在错已铸成,又该如何是好。 西蒙仍是惑然,既然欧阳鸿靖对自己的伤势有所预估,他又怎会如此冒险呢。西蒙知道,在欧阳鸿靖的世界里,篮球几乎就是一切了,他怎么可能会下如此大的赌注。 唉声叹气的西蒙不知不觉便已走到病房外,虚掩的房门里透出压抑而昏沉的气息,使他不由自主地顿住脚步。 稍犹豫后,西蒙还是紧咬牙关地走到门前,伸出打算推开房门。 病房里传出欧阳鸿靖沉重的声音。 西蒙推门的动顿住。 “教练,或许你说的是对的,我也无权责怪温康。” “温康。”西蒙微微凛眉。 “正如你所说的,他是我的执念,但确切而言,他是我不可原谅的执念。” 西蒙的脑海中当即翻飞起欧阳鸿靖曾跟他说过的关于温康的诸事。 迷惑顿解。 但接踵而至的,却是更深的迷惑:“为了所谓的执念,付出如此代价,真的值得吗。” “教练,我要在这里多留一周,到时你带我到决赛现场,好吗?” 又过了良久,林忠才的叹息声也缓缓响起。 “我做不到,因为我已决定了,我要陪你去美国,就今晚。你的执念所留待买单的代价,我陪你偿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