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三一 御营
一三一御营 天际暮色如一匹深蓝色薄如蝉翼的光滑绸缎悄然飘落。【】星子脱去昨夜的黑色夜行服,换上一身浅青色的短打便装,脑后包了一块云灰色的头巾,也不佩剑,便如同刚从大山中走出的朴实青涩的少年,浑不似至高无上的尊者,数十万大军的主帅。 莫不痴带了星子和谷哥儿出帐,僻静的山坳之中,远离尘嚣,静谧无声,更不闻刀剑兵戈,一轮初升的明月斜斜挂在远方,苍白中带了几分如烟轻笼的昏黄,月缺处暗影隐约,没入灰蓝色的天幕,已不似前夜绝壁之巅无暇玉盘的皎皎光辉。此情此景,恍惚中似重回太贺群山之中,星子记得,不管练武还是玩耍,每当自己晚归,娘亲总会守在村口的大树下张望。心头似被尖锐的剑锋猛刺了一下,霎时痛得他满眼含泪。 莫不痴陪着星子向南走了几里,遥指远处的重重营帐,道:“前面就是,不用我带路了吧” 星子转身向莫不痴深深一揖,携了谷哥儿的小手:“师父请留步,弟子暂且别过了。” 莫不痴微微颌首,忽又问:“你救下伊兰后,将送她回西突厥营地么” 星子面现犹豫之色,“我本该送她回去,”话一出口,即黯然神伤,伊兰本是那般冰清玉洁,如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高不可攀,乍经此大难奇辱,如美玉蒙尘,从此如何立足于族人之中但不管怎样,救下她要紧转念一想:“但她中了毒,须师父救治,要不,我带她先来见师父” 莫不痴点点头:“也好,她眼下的样子,贸然送她回营恐怕不妥,我会在营外接应你。”说罢挥挥手:“去吧” 星子遂牵着谷哥儿往赤火军的营地走去,每走一步,脚下便多了一分沉重,今夜就要真正地直面父皇了离别的几个月间,早已天地翻覆,曾经期盼的重逢,而今竟演变成如此局面谷哥儿万事好奇,拽着星子不断地问东问西,星子怕他入营后出言不慎引来杀身之祸,更增几分担忧。 待到达赤火军营地之外,天色已全黑,星子不忙进去,仍是先在外窥测动静。一队巡逻的士兵走过,星子蓦然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生财星子喜出望外,忙压低声音对谷哥儿道:“你先把解药给我。” 谷哥儿依言拿出一只黄杨木雕成的小药盒,一本正经地嘱咐道:“师祖要我告诉你,那皇帝中毒有些久了,毒性侵入肺腑,需要同时服下两枚解药,还需用内功为他驱毒,才能除尽毒素。” 皇家为师父的世仇,他竟想得如此周到,亦全是因我,星子百感交集,却不能表露分毫。忙将药盒揣入怀中,吩咐谷哥儿:“你在这里等我片刻,不要乱动。” 星子说罢,身形一晃,蜻蜓点水般闪到生财身后,生财自是全无察觉。星子一掌拍在他肩头,生财惊诧回头,见是星子,眼睛瞪得老大:“兄弟,怎么是你” 星子看了眼那队巡逻士兵:“哥哥,借一步说话。” 生财便令巡逻士兵继续前进,自己则留下陪着星子。原来那日在安拉城下,生财被编入敢死队冲锋陷阵,生还的十无一二,生财侥幸大难不死,回营后记了一等大功,升为了把总,今夜正是他值班,负责带队全营巡逻。 星子与生财走到僻静处,轻轻吹一声口哨呼叫谷哥儿,谷哥儿很快蹦蹦跳跳跑了过来。星子指着谷哥儿对生财交代道:“我回来是要去见陛下,这是我新收的一个小徒弟,名叫谷哥儿,我怕他没见过世面,不懂规矩礼仪,不便带他立即觐见陛下。有劳哥哥暂帮我看着他一下,等会听我吹口哨,你便把他送过来好吗” “一点小事,不足挂齿,包在我身上。”生财呵呵一笑,满口应承,还是从前那憨憨的样子。再见星子,他显然兴奋不已,颇多感触,“兄弟,你可回来了这打起仗来可真是九死一生,钱不好赚。唉,我差点就见不到你了啊” 那日阵前与生财交手的情形在星子眼前一闪而过,生财要是知道了真相会作何感想星子勉强微笑着回应:“你在巡营,赶紧去吧别误了正事等空了我们哥俩再好好叙叙。”牵着谷哥儿的小手递给生财,对谷哥儿道:“他是生财哥哥,是我的好哥哥,你先随他去吧等会再来找我。”谷哥儿扁一扁小嘴,似乎很不情愿,但想到莫不痴的吩咐,回头看了星子一眼,随生财去了。 星子目送二人隐没于渐渐浓黑的夜色之中,正打算去找父皇的御营,忽看见靠近突厥营地的空地上,有一处灯火通明。星子心跳加速,那便是伊兰的示众之地么我是不是该先去看看她的情形但她那样子星子深深地呼吸几下,她既以身经历,我为何不敢去面对我不看清楚周遭情形,又怎么救她 星子今夜未穿夜行服,不敢在营地中穿行,躲开巡营的士兵,从外面远远地绕过去。待得近了,果见以粗大圆木搭就的一座方圆丈许的高台,沿着高台的四边点了三层火把,熊熊火光映得夜空如同白昼。台下里三层外三层皆是全副武装的精兵,围得水泄不通。 星子从高台后方只能隐约望见有个纤细的人影被绑在架子上,却看不清是不是伊兰。星子伏低身体,悄悄地靠近了些,借着杂草丛的掩护移动到高台正前方,抬头一望,顿时怔住了。 星子虽早已从莫不痴口中得知伊兰的状况,但此刻亲眼目睹,仍是震撼无比。台上竖了个六七丈高的木架子,顶端呈大字型,伊兰被剥光了衣服,一丝不挂,四肢大大地分开,牢牢绑在上面,少女最隐秘之处一览无遗。星子只看了一眼,便脸红过耳,忙转开视线。竟是这般难怪师父说无论赤火、突厥,任何人皆是抬眼可见。 火光照着伊兰伤痕密布的面庞,愈显狰狞恐怖。上触目亦皆是一道道新鲜血痕,映着火光,殷红刺目,早不见那凝脂白玉般的肌肤。好在星子看出身体上多是鞭伤和勒痕,日后若好好调养,应可痊愈。而更令人惊心的是伊兰的头顶两尺处悬了一块大石,有两张八仙桌大小,与勒在伊兰颈部的绳索相连。若不先将那大石取下,绳索一旦断裂,巨石立刻砸下 星子思量片刻,亦找不到破解之策。伊兰双目紧闭,似乎对这般遭遇全无意识,不知是死是活。星子忧心如焚,父皇将伊兰绑在高台之上,这几日定然不会放她下来,供给她饮水食物,她又中了毒,怎能撑得过去事态紧迫,我得立即依原定计划去见父皇。星子转身正欲离去,台下两名军士的对话却不经意间传入耳内。 一人低声嬉笑道:“皇上说了,如果到后日,突厥还不肯投降,就把她放下来供兄弟们享用呢” “享用”另一人不满地哼了一声,“亏你说得出来,是不是最近没碰女人就饥不择食了就她那鬼样子,我看着就想吐,睡着了都做噩梦,不如找几只野狗来上她,咱们在一旁看看好戏,才是过瘾” 后面的话语渐渐模糊,只化作一阵yin邪的浪笑。星子气极,面颊guntang,似被人狠狠地掌掴。星子将牙关咬得咯咯直响,恨不能冲过去给那两人一人一剑攥紧拳头,好容易压下满腔怒火,星子再回头望了伊兰一眼,忽想起自己也曾被绑在刑台之上,无望无助,利刃当胸,犹如砧板上的鱼儿等着被开膛破肚,最后关头是伊兰救了我。而今天,该轮到我了 星子悄然离开此处,大摇大摆地进了营帐。行不多远,便遇见另一队巡逻士兵,看到星子,为首的即厉声喝问道:“你是谁人,胆敢擅闯大营” 星子冷冷地哼了一声:“瞎了你的狗眼,连我都不认得了么”他从未如此跋扈无理,但今日心头怒火滔天,加上若不端起架子吓住这些下级军士,吵闹起来,自己尚未见到父皇,已弄得全营皆知。 巡逻的士兵上前一看,有曾在祖荫的先锋营呆过的,认出了星子,慌忙跪下叩首:“小人拜见殿下殿下回营,实乃全军之喜啊”其余士兵,虽未近距离见过星子,也是听过他大名功勋的,纷纷跪下:“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求殿下恕罪” “起来吧你们既在巡营,就不必行礼了谁是头目,带我去见圣上”星子语气严厉,不容置疑。 “是”为首的军士忙应了,连滚带爬地起来,走在前面为星子带路。 小头目似乎也不知辰旦今夜下榻哪座御帐,只将星子带往最近的一处。离御营尚有十余丈,便有值守的大内侍卫拦路盘查。小头目上前,躬身禀了几句。那侍卫一听,亦是吃惊,忙过来见过星子,他却是以前常与子扬在上京忠孝府中轮班盯梢监视星子之人,唤作阿宝。“殿下,您可算回来了”阿宝满面堆笑,讨好地道,“昨夜您中了毒,陛下正担忧不已呢” 星子舒了一口气,看来父皇只知道我为他挡剑而中了毒,却不知我正是突厥的尊者,他的头号劲敌也不知子扬有没有看出些端倪听见父皇为自己担忧,星子满腔的怒火消散了几分,父皇对旁人固然狠毒残忍,对我,却总归有一份血脉亲情。 星子稍稍平复情绪,不动声色地道:“我没事,有劳大人带我去见圣上”本想问一句辰旦的情形,又觉多此一举。阿宝忙应下,并不带星子进帐,却领头朝另一处御营走去。星子一看,竟是昨夜伊兰行刺的那座御营。实则虚之,虚则实之,最危险之处便是最安全之地,父皇倒深谙此道。但他可知道,最大的危险竟是来自于他最亲近的人 明黄色镶了火红金边的御营,猎猎旌旗招展,夜幕下分外醒目,周围值守的侍卫倒比昨日更多。仍是子扬气定神闲地站在门口,看来如今他是父皇倚重之人了。子扬远远见阿宝带了星子过来,并不显得如何吃惊,只按部就班单膝跪地行礼:“卑职见过殿下。”神情便象是从前日日相见时一般。 星子许久不见子扬,甚是想念,又欲找他打听昨夜自己被师父救走之后的事,但人多眼杂,除了问候之语,不便多说一字。 子扬礼毕起身,道:“卑职进去通报,请殿下稍候片刻。”须臾,子扬去而复返:“请殿下随卑职来”上前打起帐门,躬身请星子入内。 星子站在御营帐前,犹如站在万丈悬崖边上,脚下是直通往阿鼻地狱的不测深渊咚咚的心跳之声清晰可闻,似乎要蹦出胸膛。星子双腿发软,竟然一寸步子也挪不开。子扬复催促道:“殿下请进吧圣上正等着呢”星子定定神,迈步进了御营,暗中再提醒一遍自己此行目的,不可因小失大,乱了方寸。 御营的格局和星子所熟知的依旧一样,分为外帐内帐,明黄色绣万字龙纹的锦缎帷幕自顶而下,迤逦垂地,从中分隔。外帐设有鎏金御案,蟠龙宝座,此时空无一人。内帐透出柔和的橘色灯光,隐隐有人影晃动。子扬行至内帐外,隔着帷幕高声禀报:“星子殿下到了” 里面传来辰旦微弱的声音:“让他进来吧” 星子望了子扬一眼,期望从他脸上得到些许暗示,子扬却是面无表情。星子深深吸气,绷紧了全身上下每一处肌rou,如拉开的弓弦一般。缓缓伸手撩开帷幕,简单不过的动作竟从未有过的困难。 后帐正中鎏金紫铜炉炭火熊熊,热气将烛台的灯光蒸腾出一片昏黄如雾,沉香木所制的御榻镂花镶金,即使行军鏖兵之时,华丽富贵亦差可比之上京宫中。隔着银红色闪金垂锦重帐,依稀可见皇帝平躺在御榻之上。数名亲兵侍者在旁服侍,另有两三位军医模样的人环立榻前,皆面有忧色。榻旁金丝楠木的镂花小几上,缠枝玛瑙碗所剩的半碗的药汁乌黑沉沉,大约已凉了,凝于碗中,似一块上好的墨玉。 见星子进来,亲兵忙打起锦帐。星子不敢正视辰旦,疾行至御榻前,屈膝跪下,俯身叩首。他曾经花费许久时间,才习惯了面圣时的叩拜礼节,而久违重逢,再行此大礼,竟是十二分的不自在。 星子抿住薄唇,既要面对,就算是上台演一出戏吧“儿臣儿臣拜见父父皇,恭祝父皇圣体金安”从前星子晨昏定省之时,这句话说得烂熟,今日喉间却如卡了一枚尖锐的鱼刺,吞吐不得,断续之间听来犹如哽咽。父不为父,子不为子,我又如何将这幕父慈子孝的剧演下去
“丹儿,是你吗”辰旦猛然激动起来,嗓音却是嘶哑,挣扎着欲要坐起,侍者忙扶住他。辰旦半靠床头,惊喜的语气中又夹着一些担忧:“丹儿,你回来了你昨夜救驾中毒,怎么样了” 父皇自己尚未解毒,一见面不问别的,先问自己的安危,星子胸口一热,抬头去望辰旦。虽然相距不过数尺,辰旦的面容却隐在灯光暗影中,看不分明,星子凝视片刻,那模糊的面庞渐渐变成了娘亲阿贞慈爱的笑容娘星子咬住嘴唇,抑制着脱口而出的呼唤。 “丹儿”辰旦见星子神情恍惚,又轻唤了一声,似不相信眼前所见,伸出双手,一把将星子揽入怀中,星子不能抗拒。辰旦的面容近在眼前,星子见他容颜憔悴,面色发青,隐隐有一层黑气笼罩,正是中毒的症状,向来清明犀利的眼光亦变得浑浊。辰旦凝视星子半晌,眼角忽滚出一滴浊泪。 星子惊讶:“父皇” “丹儿,你你总算回来了”辰旦胡乱拭去泪水,语气悲戚而痛楚,“朕怕怕是怕是不久人世了”喑哑的声音断断续续十分吃力,显然中气不足。 “父皇”星子倒真是吃惊了,在星子眼中,辰旦从来都是那刚强自负,永不言败的霸主,对娘亲对伊兰那般心狠手辣,却未料到也有这般无依无助的时候,“父皇何出此言” “唉”辰旦叹息中透着无限苍凉,挥挥手,让环侍的亲兵并军医尽数退下。帐中只剩了父子二人,星子虽偎在辰旦怀中,却无端地感觉脊背发冷,似有一阵阵刺骨寒风掠过。辰旦的声音低沉,神情郑重:“朕昨日中了那刺客之毒,而眼下战局危殆,难有转机,朕若不治” 辰旦隐隐有托付之意,星子忽转过一个念头,父皇中毒已深,我若袖手旁观,他怕也就是旦夕之间,他若将国事托我,我岂不正可顺势而为,这更比师父的法子干脆旋即被星子否定,不,这并不在我的计划之内,父皇若阵前驾崩,局势怕是更不可收拾,我怎能节外生枝冒此奇险何况,我真的能眼睁睁看他死去吗就算那毒不是我下的,我又怎脱得了弑父之罪 “父皇”星子急急地打断辰旦后面的话,“父皇勿忧儿臣已带来了解药儿臣今日正是来为父皇解毒。” “解毒你怎会有解药”辰旦奇怪地蹙起眉头,忽想到,丹儿昨夜也中了毒,今日却生龙活虎,丝毫不见病态。他既已解毒,当然也能为朕解毒。 星子咧开嘴,似有三分得意地笑了笑,落在辰旦眼里,便如三岁的孩童般天真可爱,无邪的笑容似风刀霜剑中的一缕灿烂阳光,照亮了这晦暗不明的空间。辰旦一时竟转不开视线,几近绝望的心情忽又明朗起来。 “儿臣的师父是神医妙手,昨夜儿臣也曾中毒昏倒,师父将我救走后,配制解药解了儿臣之毒,儿臣即带了解药来进呈父皇。”星子微笑着,从怀中摸出那只黄杨木的小药盒,打开盒盖,其中便是两枚浅褐色的药丸。“父皇请立即服下解药,儿臣再为父皇运功驱毒,方可确保无虞。” 辰旦眉头舒展,神情从悲戚而为喜悦。从上京到突厥,关山万里,屡次三番,最危急时刻竟都是丹儿从天而降,挺身救驾辰旦这些天被楚歌逃兵折磨得无片刻安宁,星子的突然现身便如滔天洪水之中,漂来了一段救命的浮木。“丹儿,幸亏有你”辰旦如释重负地感叹。 幸亏有我星子心头却是一颤,父皇对我竟毫不怀疑么将药盒奉到辰旦面前:“请父皇服药”辰旦全然不疑有他,拾起一枚药丸,就着星子递上的茶盏,和了温水吞下。星子换了盏茶,辰旦又服了一枚。须臾之后,笼罩他面门的黑气即消散了许多。 星子望着辰旦,怔忡了半晌。父皇向来疑心甚重,凡是饮水食物,来源不明的绝不沾唇,就算是御膳房送上的御膳,也必用银针一一试验,或是让身边内侍尝试,方才动箸,今日竟毫无机心一气服下两枚药丸。我让谷哥儿在制解药时加入了些许催眠之药,倘若不是催眠药,而是致命的毒药,他也这样眼睛不眨地吞下么父皇一生从不信人,对待天下臣民,或是利用之,或是防范之,或是奴役之,危急关头,却能全心全意地信任我,这是来自血脉深处的本能么星子竟道不明此时的情绪是喜是悲 辰旦缓了一口气,唏嘘叹道:“丹儿,这么久不见你,你去了哪里昨夜亏你现身救驾,你怎么知道会有刺客呢” 星子敛了笑容,表情凝重,眸中笼上一层薄薄的郁蓝雾色,语气却深为自责:“儿臣阔别父皇多时,今日终得重逢,实乃儿臣之幸别后情形,容儿臣稍后禀报。儿臣未曾及时赶回,侍奉父皇,护卫父皇,致使父皇遇刺中毒,皆是儿臣之过。”说罢,俯首及地,诚惶诚恐。 “快起来你你回来了就好”辰旦话方出口,忽回想上次星子毒发倒在自己怀中,几成生离死别,世事沧海,恍然如梦,竟是无语凝咽。 看见有亲打赏,很感动~~谢谢一直以来的支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