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历史小说 - 王者归来之天路在线阅读 - 四十九 佞幸

四十九 佞幸

    四十九佞幸

    辰旦满意地笑笑:“丹儿,时辰尚早,你先用膳,再随朕去上朝吧朕在想,你此番复出,该授予什么职位朕不愿你在人下,但又不能全然不顾朝臣议论。【】”按赤火国通例,储君无须官职,上朝时侍立于皇帝东侧,群臣之上,参赞朝事,其余诸皇子除于国有大功者,大都赋闲,只领供奉而已,不必早朝。但星子此时尚不是名正言顺的太子,辰旦因此为难。

    星子也曾想过,既定了父子身份,皇帝必是我要回到朝堂。一想到庙堂之上,便是一种沉闷压抑的空气迫来,何况还要与什么良大人、强大人等一群沐猴而冠的禽兽同殿为臣,星子一想到那些人的嘴脸,便是恶心欲呕。自己若在其位,不能不谋其事,免不了与朝臣龌龉,与皇帝顶撞,一事难成,又何必担了虚名皇帝表面信任,暗中防范,岂可再存什么幻想

    星子遂叩首道:“父皇不必为难,儿臣无须官职。”

    话未完,辰旦已打断他道:“怎么又来了,你还是不愿为朕效力么”

    “儿臣效忠父皇,万死不辞。”星子深吸一口气,自己也弄不清,这算是真言还是假话呼吸之间丹田处似仍有隐隐的刺痛,想是千年灵芝的药效将逐渐消退了吧毒发身亡前,自己还有多少日子呢“父皇,儿臣曾经在朝为官,常惹是非,未立寸功,已令群臣非议,父皇震怒。如今儿臣能每日侍奉天颜,已是皇恩深重,不敢再有他想,惟愿父皇开恩,许儿臣做一名侍卫,常侍身边,儿臣的微末本领,或许偶有用处。”

    辰旦听星子咬文嚼字地说出这番话,本气他不长进,复又一想,他自愿充当侍卫,也未尝不是解决之道。一则就算自己乾纲独断授予星子重任,他几上几下,莫名其妙,已让人侧目,自己一意孤行,难免后患。赤火国尚武轻文,星子虽暂无官职,只要来日西征立下军功,旁人再便无话说,一时的委屈亦当是磨练。二则星子于君王之术朝政之事,所知甚少,他身为侍卫,每日陪伴朕身边,朕正好言传身教。而他不计名利,只求承欢膝下,这片孝心也确实难得。

    沉吟片刻,辰旦点点头:“也好,既然你有这份孝心,那即日起就做朕的专属侍卫吧只须听命朕一人。每日暂到御书房当班。”

    星子俯身:“儿臣叩谢父皇恩典。”

    说罢,辰旦便起身上朝去了。内侍送来早膳请星子用膳,随后,便有人取了一套全新的朱红色侍卫服为星子换上,带他到怀德堂报道当班。怀德堂外本站了几个当值的大内侍卫,见星子穿着侍卫服过来,都是一惊,其中不乏逮捕刑讯星子如康武永武等人。此时对面相遇,不免尴尬,但星子地位已今非昔比,只得单膝跪地,行礼道:“卑职参见殿下”暗想,当日追捕刑求,虽皆是奉命而为,他今日得势,若要秋后算账,也只能任其宰割了。

    星子神色平静,淡然一笑:“诸位不必多礼。我已向皇上讨了恩典,担任御书房侍卫,今后与诸位共事,还请多多提携关照。”他虽不喜这些人,不辨善恶,只当鹰犬,但自己既已臣服辰旦,又有何理由与他们计较抱拳拱手,还了一揖,抛下目瞪口呆的众侍卫,径自进殿去了。

    星子进了怀德堂,送他过来的内侍与怀德堂总管温公公说明了旨意。大内侍卫本是不能擅进殿中的,平日只能在殿外守卫巡视。温公公明白,皇帝让星子进殿侍候,那所谓侍卫也就是挂个名了,自不敢当真吩咐他做什么事,只是让他熟悉环境,顺带讲解一些皇帝的喜好。听到辰旦喝茶只喝第二遍的云山雪芽,第一遍的茶水要倒掉,第二遍喝完后也要倒掉,星子本能地蹙了蹙眉头。

    至于环境,星子觉得自己不用再熟悉了,从第一次进宫就和这御书房怀德堂结下了不解之缘。那鎏金的宝座,鎏金的烛台,鎏金的香炉一切的金碧辉煌、富丽堂皇层层地压迫过来。星子知道这里的每一样都是价值连城的宝贝,不愿去触碰,也找不到喜欢之物。此时辰旦上朝尚未回来,星子第一次待在没有皇帝的御书房,静寂空旷,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过了一个多时辰,听外面传来“皇上驾到”星子忙到殿门迎接。片刻,一身明黄衮龙朝服的辰旦在众人拥簇下,大步进来。星子忙上前一步,单膝跪地,道:“臣曦丹参见陛下”辰旦常在御书房接见外臣,星子既是侍卫身份,就不好再以“儿臣”“父皇”相称。

    辰旦忽见星子跪在面前,已换了装束,听他改了自称,暗赞他果然是聪明伶俐,嘉许地点点头:“平身”

    辰旦觉得旁人碍眼,遂令内侍皆退出,只留下星子一人服侍。辰旦落座后,星子奉上玉盏香茗,辰旦啜了一口,问:“这是你沏的”

    “是,臣不谙茶道,初次试手,请陛下见谅。”星子垂手答道。

    “唔,你学得挺快,只是略有些淡了。”辰旦含笑道。

    “是,臣以后一定改进。”星子一副低眉顺眼的样子。

    辰旦打开一份奏折,侧头见星子正在磨墨,神情认真专注。辰旦有些恍惚,这情景自打出生,辰旦从来不乏侍候的人,登上帝位后,更是君临天下,万人之上。身边的人,有为名为利的,也不乏忠心耿耿的,但星子,和他们都迥然不同,是什么样的不同,辰旦却说不上来。

    星子察觉到辰旦的目光,转过头来:“陛下有什么吩咐吗”

    “你脸色不大好。”辰旦掩饰地收回视线。

    他这是关怀还是试探星子慌忙答道:“臣很好,不劳陛下挂念,可能只是只是昨夜盛典之后,心情激动,难以入睡的缘故。”皇帝不会发现了什么吧星子有点忐忑不安。

    辰旦听说星子失眠,本想再问问星子旧伤如何,那样的酷刑拷打,很难不留下伤痕隐痛,又觉得自己太婆婆mama,遂另起话头:“今日午膳后,下午你不必在这里侍候,朕请了德王到崇文馆来教导你皇家典章和礼仪。晚膳时你再过来。”

    这件事昨日辰旦已和星子说过。星子平生最讨厌繁文缛节,听说今日就要去,暗中叫苦不迭,十二万分的不情愿,但既是皇帝的意思,又何必让他不悦呢时日无多,顺着他便好。无非就是再浪费些时间,再记一些无用的东西罢了。星子便应了“是”。

    辰旦仍照惯例批阅奏折。星子除了斟茶倒水,磨墨铺纸的杂事外,便是静静地侍立于辰旦身后。辰旦有时递给星子一两份折子让他看看,并提点该如何处置。星子对辰旦的做法大都弹多于赞,尤其对辰旦劳民伤财即将发动的远征,更是颇有微词。星子鼓足勇气试探着劝谏了几句,辰旦已冷下了脸,面色阴晦如风雨将至。

    星子知道皇帝多年行事,刚愎自用,尤其厌恶自己违逆,绝非一朝一夕一言一语能有改变,暗中叹息,那些所谓的“文死谏,武死战”,“亲有过,谏使更。谏不入,悦复谏”,自己终究是学不来的,也不觉得有什么用处。既讨了侍卫的差事,便该安于本分,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星子于是不再多言,只是看过便罢。

    侍候辰旦用过午膳,星子重新换过服饰,英公公便带他去崇文馆。这崇文馆是宫中未成年的皇子读书之处,因辰旦久无子嗣,这里已许久未曾启用了。请来教导星子的德王是辰旦的皇叔,星子的皇叔祖,先皇诸照的四弟华沣,在皇室中德高望重,掌管宗室太庙。辰旦特地请他来,足见重视。

    崇文馆陈设比怀德堂简朴,正殿正中挂了幅一人多高的孔子画像,下面供着紫金镂花雕龙的香炉,一缕青烟袅袅升起,散入无尘。上首是一张精雕红檀木长几,几前铺了紫红色绸缎的绣垫,便是教席了。教席之上除了文房四宝书册典籍,一柄厚重锃亮的红木戒尺赫然引人注目。下首有一张略小一分的长几,亦铺有垫席。星子没有伴读,只为他一人而设。星子便到下首的几前跪坐了。

    几上已摆放了数本厚厚的皇家典籍,皆是黄绢封皮,缠以红绸。星子随手翻了翻,多是历代先皇嘉言懿行的记载,或是先皇的文章诏令汇集。星子见满纸溢美虚假之词,只觉无聊,合上书册,抬头正对上孔子画像,又碰到这熟悉的丑怪老头了。

    星子想起多年前初进涂老夫子学堂的往事原来,皇子王孙,山野村童,无一不在这丑怪老头的yin威之下,这倒是不分贵贱,无远弗届,星子心情顿时好起来了,冲孔子吐吐舌头,扮了个鬼脸。

    忽听身后一声威严的咳嗽,星子忙转身,却见一位年近六旬的老者在两名仆从的搀扶下跨进门来。老者头戴金冠,朱紫色长袍上的龙纹昭示着皇家身份,手拄刻着龙头的黄梨木拐杖,须发已斑白,方脸阔眉,目光却是炯炯有神,不怒自威。

    星子知道这便是德王华沣了,俯身下去:“臣曦丹拜见”一时拿不定主意是该称他德王爷还是皇叔祖,想了想,还是稳妥些好,“拜见德王爷。”

    “不敢。”德王口道,鼻中却冷哼了一声,低头看了眼星子,唇红齿白,蓝眸朱颜,娇媚妖艳,宛如好女,一看就是个祸害乾坤的妖孽。

    德王的敌意莫名其妙,星子不知素未谋面,何处得罪了他虽说是血亲长辈,但星子对皇家宗室本无亲近之心,只是看在辰旦的份上,才勉为其难来听讲。星子行了礼,懒得再赔小心,即转身过去,跪直身子,等他开讲。

    德王落座后,却从怀里摸出一本书册,冲星子劈脸扔过来,星子诧异接住,瞟了眼封面,却是一本史记。德王略抬了抬下巴,方正的面庞透出威严,森言令道:“听说你是新科状元,也是读过圣贤书的人,且先把这史记第一百二十五卷念一遍来给本王听听。”星子一听,顿时脸上变色,红一阵白一阵。原来史记第一百二十五卷却是佞幸列传。

    德王等一帮皇室宗亲,本是十分反对辰旦将星子收为义子的。虽说星子救驾有功,但赤火国开国数代,救驾之人不乏其例,大不了许以重赏厚赐高官显位而已,何以能入太庙,登皇室朝中各种风言风语,传说星子以色事人,以佞得幸,传入德王耳中,德王思来想去,觉得定然是如此。此种妖孽,混淆皇室血统,大损皇家颜面,岂能任其横行但皇帝一意孤行,不听任何劝谏,德王只得暗中生气。

    如今皇帝竟让德王来教导星子,正中其下怀,他正要看看这个狐媚君上的星子是何模样,决心好好地教训他一番。今日一见,果然不似好货。德王地位尊崇,辰旦也要卖他几分情面,即便劝不动皇帝,对星子这种年纪轻轻的得志小人,亦不会放在眼里。遂选了史记中这一篇,便是要故意羞辱。

    星子却默然不语,只是直身跪坐着,方才震惊之下涨红的脸色慢慢恢复如初,恍若听而不闻,神游天外。

    德王见他这般无礼,倏地腾起几分怒气,厉声又道:“你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本王限你一个时辰之内背出来,若背错一个字,便打一戒尺”德王说着,拿起几案上的红木戒尺,啪的一声,狠狠地敲了下案沿。

    星子晒然一笑,又是这套把戏,原来皇帝的学堂也和涂老夫子的一摸一样,不讲道理,不顾事实,只晓得打人。“星子恕难从命,王爷要罚,现在就罚好了。”星子神色漠然而倨傲,既然以势压人,那辩解反驳也是不必了。

    “你好大的胆子”德王咬牙,瞪圆了眼睛,气得长长的胡须一颤一颤的。他知道星子曾中过状元,经史子集必然滚瓜烂熟,今日只为教训羞辱,倒也不是真想打他。崇文馆是皇家学堂,子弟皆是身份尊贵之人,虽亦备有戒尺,多做象征而已,轻易不得动用。但星子毫不留情当面顶撞,连圣上也不敢如此,若不打他,倒显得本王理亏胆怯了。德王沉声道:“你过来”

    星子只觉可悲可笑。照他的脾气,就凭“佞幸”二字,就已该拂袖而去,只是念及父皇罢了,不过一个糊涂的糟老头子,不过小小的一柄戒尺,刀山火海都曾闯过,今日又能奈我何星子冷冷地看了德王一眼,一言不发地起身,上前几步至德王案前跪下。

    星子的举动无疑挑衅,德王气得胸口起伏剧烈喘息,戒尺一下敲在星子胳膊上:“手伸出来”星子依言挽了袖子,伸出双手摊平,十指并拢,与胸齐平,一言不发地望着德王,面上神情云淡风轻。德王见他如此,遂也不再多言,高高地举起戒尺,“啪”重重的一下,贯穿双手掌心。

    这戒尺是皇家御制,质地厚重,落在手心,一片火辣辣的疼痛,似被烧着了般。星子很久没挨过戒尺,对这痛感已经陌生,不由倒抽一口凉气,手本能地往回一缩,德王的第二下便扑了空。德王愈发恼怒,倒竖起两道眉毛:“你还敢躲”星子抿了抿唇,复将双手伸出,却见那已掌心隆起了两寸来宽的一条红色檩子。

    “啪”这下德王使足了十分力气,星子双手纹丝不动。随着戒尺起落,两只手掌先是如发酵的馒头般高高肿起,而后由红变紫,象是一块画布被一笔一笔地涂抹,色彩渐渐加深。星子仍是一动不动。德王不住地打了十余下,戒尺沉重,手有些酸了,略停一停,气冲冲地道:“你背不背”

    星子此时连场面话都懒得说了:“王爷方才不是说了么一个字一戒尺,多少照数打完就是”

    硬邦邦一句话顶得德王七窍冒烟,仗着有皇帝撑腰,就胆敢如此无法无天怙恶不悛只听得噼里啪啦一阵疾风暴雨,星子的一双手便从画布变成了染料铺,赤橙黄绿青蓝紫,五颜六色样样齐全,十根原本白皙修长的手指更肿得如胡萝卜般,连指关节都看不见了。

    五彩斑斓的颜色渐渐都变为深紫淤黑,啪的一声脆响,一串鲜红的血珠溅起看到戒尺染上了殷红的鲜血,德王不由呆了呆,虽然自己万分厌恶此人,但若真打伤了他,伤了皇帝的颜面,终究不好交代。德王住手,忽瞥见星子双手手腕处皆有一道深深的环状伤痕,白皙的手腕上黑紫的印记,十分醒目,显然不是今日所为。“这是什么”德王用戒尺点点那道伤痕。

    那是密室刑求石场苦役留下的,星子若无其事地一笑,不咸不淡顶回去:“一点小伤,何劳王爷过问”

    德王不傻,伤痕深可及骨,只有腕上长期戴了重镣才会留下这种伤,望着眼前文弱秀气的少年,华沣心底泛起一丝疑惑,他既圣眷正浓,又曾因何事遭受牢狱之灾他今日被打得皮破血流,死不改口,与察言观色顺风使舵的佞臣竟似有所不同。

    星子等了半晌,见德王不再动手,便笑着问道:“王爷教训完了”

    德王毕竟上了年纪,挥了百十下戒尺,已累得涨红了脸直喘气,愤愤扔下戒尺,站起身来便要往外走:“本王无能,教不得你,你好自为之”

    眼看德王要走,星子猛地回过神来,忙唤道:“皇叔祖”心中叫声糟糕,若是今日逞一时意气,将他气走了倒不打紧,只是坐实了佞幸的罪名,从此以后,百口莫辩外间的种种流言,星子早在金榜题名琼林御宴之时,便曾有耳闻,却不料如今是愈演愈烈,传得如此不堪。星子心底苦涩,这都是从何说起自己生死已定,对身外毁誉,本无须挂怀,却凭空让父皇担了这难听的名声我恐怕将等不到皇帝滴血验亲的那一天了,那这岂不成了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永成了一桩真伪难辨的悬案星子无奈叹息,皇帝做过的坏事,留下的恶名,数不胜数,倒也不差这一件,但他没做过的事情,又怎能赖在他头上呢

    星子竟突然改了称呼,德王惊讶回头:“你叫本王什么”皇叔祖皇叔祖也是你叫的么

    星子双手撑地,手心与地面接触的一刹那,便如一万根烧红的钢针齐齐穿掌而过,痛得星子一激灵,冷汗已湿了背心,咬牙咽下差点冲口而出的惨叫,却仍是用力俯下身去磕了个头:“星子谢皇叔祖赐罚。请皇叔祖留步,星子有几句要紧的话,望皇叔祖垂聆。”

    “你说”德王皱皱眉头。

    星子抬头正视着华沣,神色不卑不亢,语气却斩钉截铁:“不是星子不敬皇叔祖,只是皇叔祖赐下的罪名,星子担不起。人言可畏,但星子绝非佞臣,皇叔祖若未消气,尽管责罚。只是事关父皇声誉,皇叔祖就算打死星子,星子也绝不能认下这子虚乌有的罪名”说到这,星子的话语中带了一丝恳求:“流言蜚语,皆是无稽之谈,眼见为实,耳听为虚,尚请皇叔祖明察”

    德王听星子说完这几句话,想了想,复坐下来不走了。今日若就这样被他气走,传出去,岂不是让人嘲笑何况,星子说得也有道理,皇帝与他之间的暧昧之事,到底是捕风捉影,并无真凭实据,若他回头添油加醋在皇帝面前播弄是非,自己这一走,岂不更给了他拨唇弄舌的口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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