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三 知县
三十三知县 辰旦见星子无言以对,复问良大人道:“那卿认为此案当如何处理” 良大人自是胸有成竹:“臣以为,越级控告,要挟官府,此等刁民习气,绝不可长。【】:7777772e766f6474772e636f6d何况万国盛典临近,更要确保京城的平安,因此应立即将这帮闹事之徒逐出京城,依法惩治为首的刁民。” 星子冷笑一声:“为首的便是我,良大人要法办就法办我好了,与他们无关。” 辰旦瞪着星子,换了旁人,与朝廷作对,挑动事端,即是位高权重,辰旦也定会严惩不贷。但星子实在是令人头疼,好在此事后果尚不严重,辰旦沉默了片刻,不理睬星子,只对良大人道:“此事到此为止,今日务必将他们逐出京城。对了,既然死者是独子,他母亲又是年迈守寡,朕法外开恩,另拨五十两银子抚恤,让其安度余生,不再追究她的罪责。”这已是辰旦所能作出的最大让步,听在星子耳中,却是分外刺耳,严婆婆家破人亡,五十两银子便打发了么 不等星子开口,辰旦已对良大人下令,“你火速去办,不得有误”良大人领命退下,殿中复只剩了辰旦与星子相对,辰旦冷冷地一挥手:“你到殿外去跪着,好好想想你今日的作为” 星子一听,今天不挨打,又要罚跪,扭头见良大人已退出殿外,星子只想冲上去抓住他,痛骂或是痛打他一顿。但亦知这不是办法,阿远的事自然不能就此了了,得另想出路,和蛮不讲理的皇帝多说已是无益,星子一言不发起身退到殿外,撩衣跪在玉阶下,觉得那官帽戴在头上十分碍事,又摘下来放在一边。暮春时节,正午的阳光已有些灼热,星子端端正正地跪着,他有功力在身,倒不觉难受,只是默想对策。 星子本义愤填膺,但事已至此,空有一腔怒火无处发泄,星子微垂下眼眸,眼观鼻,鼻观心,静心沉气,思索下一步的行动。好罢既然上京告状落得这般结果,断了阳关道,那就休怪我走独木桥了这件事绝不可能就这样算了半晌,星子已有了主意。 辰旦让星子饿着肚子在日头下的青石地板上跪了足足有两个时辰,这才令人唤他进去。星子进殿,辰旦见他面不改色,额上连汗珠也无一滴,微觉诧异。辰旦冷着脸问:“你想清楚了么” 星子暗道,我自然想清楚了该怎么做,口中道:“想清楚了。” 辰旦已做好星子桀骜不驯跳起来的准备,没料到他竟如此平静,不由愣了愣:“那你知错了错在哪里”星子最恨这种要自证其罪式的问话,咬了咬嘴唇不作声。辰旦等了一刻,知他心中究竟不服,暂不欲再追究,道:“你当知道自己的身份,为何总要与那些下贱之人混同一处” “下贱之人”星子到底忍不住了,“什么是下贱之人民为贵,社稷次之” 辰旦打断他道:“那些只是圣贤书上所言,难免迂腐教条。要治理这偌大的国家,牧天下之民,必得恩威并用。要知道什么人对朝廷而言才是最重要的他们如何才肯为朝廷尽忠效力而世上刁民甚多,啸聚山野,挟持朝廷,钻营投机,惹是生非,无所不为。对于此等刁民,若不立威震慑,天下何以为治” 在皇帝的眼中,冤死的阿远和孤苦的严婆婆竟然成了可恶的刁民星子涨红了脸:“刁民难道除了恩威,除了权诈,治理天下,就不需要是非对错善恶黑白么” 辰旦与星子讲治国之道,几乎已是循循善诱,星子却冥顽不化,辰旦不觉有些焦躁,提高声音斥道:“什么是非善恶坐稳这江山便是最大的是,最大的善,你怎么连这都不懂” 星子愕然,皇帝莫不是糊涂了,和自己谈论这个这江山是他的,坐稳坐不稳,与我有什么相干就算他不知道我是要与他作对的,我也只是他役使的臣子,为何 辰旦见星子表情惊讶,也觉得有些不妥,轻咳一声掩饰尴尬,挥挥手道:“朕方才和你说的话,你好生记在心中,日后自当明白。若无他事,且退下吧” 星子巴不得他说这么一句,急急磕头谢恩,他这些天与皇帝打交道,每次谢恩都天大地不情愿,唯有此次迫不及待。星子退出殿外,见日影已偏西,起了风,怀德堂旁边的数丛海棠,随风落下深深浅浅的一地残红,原来已是春日将尽了。 仍是以马车将星子送回顺昌府,星子饿了大半天没吃饭,府中的厨子早已备好了精致的饭菜等星子用膳,生财也乐滋滋地来问他首日上任的见闻。星子换下官服,着一身深青色的便装,见那满桌的鸡鸭鱼rou,想到这都是皇帝所赐,黎民血汗,哪里吃得下去星子啪地摔下筷子,起身便往后院走,侍立一旁的阿伟忙跟上:“大人有什么事吗” 星子头也不回:“我骑马出去散散心,你们不必管我”他的计划,亦不能对生财泄露,含糊其词说了几句,径自到后院中牵了乘风宝马出来,一跃而上,策马奔出府门。 星子辨明方向,出了京城,向西奔出数十里,确定没有人跟踪,这才放慢速度。见路旁有农人耕种,星子跳下马,问明矢首县方位,复上马扬鞭而去。星子跨下坐骑神骏,如离弦之箭,傍晚时分已到了矢首县城。城门尚未关闭,城上守卫见星子一人一骑皆气度非凡,不由凝目注视,此是何方人物,在这小小县城中倒是罕见,不知是来做什么的 星子也察觉城头上异样的目光,进了城,不急着去找县衙,先到一僻静小街中找了家客栈打尖,这时肚子倒是饿了,要了一大碗面条吃饱,便出门闲逛,观察地形。此时风势更大,头顶层层乌云堆积,阴沉的天色提前了黑夜的来临,无星无月。星子只身寻到县衙前,见那黑漆漆的两扇大门紧闭,暗想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今日天助我也 时辰尚早,星子绕县衙转了一圈,发现后墙旁有一颗大樟树,繁茂的枝叶在风中哗哗作响。星子将身一纵,悄无声息地跃上树巅,任风声大作,他藏身在树枝中却纹丝不动。这棵樟树高约十丈,县衙之内的情形一览无遗。 星子见那后堂中隐隐有灯光透出,知道那多半是县令所在。静静的等了片刻,忽见县衙的后角门吱呀一声开了,进来一名身着黑衣的小个子男子,步履匆匆地朝灯光之处走去。星子疑惑,半夜三更的来者何为轻轻一跳,落入院中,将身形隐没于花树墙垣的阴影里,蹑手蹑足跟着那人到了后院。 后堂门口守着两名衙役,将来人引入屋里,随即退出。星子嫌这两人碍手碍脚,他本就来者不善,一个箭步冲上前去,出手疾如闪电,已点了那两人的xue道。那两人还来不及吭一声,便已动弹不得。狂风卷着枯枝落叶,噼里啪啦作响,谁也未曾发觉这一幕。 星子一手一个,将两人拖进院中的矮树从中,复贴在窗外,烛火摇曳,听那里面的动静。 一个低沉的中年男子的声音,带了三分不安:“你是说,他们这帮刁民还真敢上京去了”星子一听,正是与阿远案相关,此人便当是矢首县县令,忙凝神细听。 “正是,不过”另一人压低了声音,应是方才进去的黑衣小个子男子,“刑部收了状纸,找了仵作来验尸,仍是自缢身亡,随即将告状的一众人等都递解出京了。” “嘿嘿,”县令掩饰不住得意一笑,“这帮刁民,以为闹到京城去便能讨得了好也不想想,朝廷眼中,到底是万国盛典重要,还是几个草民重要” “但他们这样一闹,这件事已人尽皆知,要是闹大了,上面”黑衣男子似乎仍有顾虑,欲言又止。 县令又是一声冷笑:“哼还能反得了他们去任由他们如此无法无天地闹下去,我如何向朝廷交代这件事是谁挑唆带头,必要查出来严惩杀一儆百” 星子听到这,再按捺不住,砰地一下撞开门,屋里两人猝不及防,桌前一白胖男子惊恐喝问:“谁” 星子知他是县令,冷笑道:“谁你不是要找带头的人吗我便是了” 县令见星子满面杀气,知道不妙,欲唤人来,刚出半声,已被星子点了哑xue同时反身一脚,踢在那报信的黑衣人的腰间,那人随即软绵绵地瘫倒在地。 星子一把抓起那县令,右手牢牢扼住他的咽喉,县令喉中动了几动,“呃”“呃”,如濒死的鸭子被捏住了喉咙,却说不出一个字来。星子不为所动,手上的力道渐渐增加,眼见他的脸色从青白转为猪肝般的紫涨,终于两眼一翻,晕死过去。星子松开手,掐住他人中,又在他的胸口拍了几下,片刻后,县令悠悠醒来。 星子这才拍开他的哑xue,借着灯光,仔细打量眼前之人。矢首县县令约四十岁上下,微胖身材,细眉薄唇,肤色白皙,额头光滑,不见皱纹,显然保养得不错,只是一双小眼睛里不禁露出恐慌之色。星子见那旁边的书案上有一枚印章,拾起一看,刻着“红忠”两字,想来便是这县令的名字了。 星子本是满腔怒火,看到这个却暗中笑岔了气,原来这厮是一张麻将牌复抓住他的衣领,笑问:“你叫红忠” 那县令方才差点被星子勒死,此时仍惊魂未定,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好容易才稍微平静下来,见星子相貌英俊,笑容却令人毛骨悚然,红忠不由牙关打颤,又不甘心在来历不明之人面前示弱,半晌挤出一句话:“你是何人敢胆殴打朝廷命官” 星子打断他道:“我打你了吗谁看见我打了你要打也是你自己打自己”星子冷哼一声,“我不打你,也不杀你,只是要你自缢身亡,还死得很舒坦,可好” 听得这话,红忠忽想起前日里阿远身死的惨状,难道这现世报来得如此之快此人与阿远是何关系又想到他深夜潜入高墙深院,如入无人之境,这么多衙役巡逻,竟然神不知鬼不觉,全无半点征兆,今夜之事怕难以善了。红忠本能地欲要挣扎,星子的手腕却如铁钳般牢牢遏制着他。耳听星子沉声又道:“狗官你这县衙府里有多少人你最好识相点,若再要乱喊乱动,别说你的性命,你满门也莫想留下一个活口,你若不信便来试试”
红忠听星子的口气,似乎尚有转机,此时也不能再顾颜面,忙哀求道:“好汉饶命我上有高堂,下有幼子,好汉饶命啊”见星子仍面罩寒霜,红忠又忙道:“好汉大恩大德,小县没齿不忘,好汉要什么尽管开口,只要小县有的” 星子听他这样说,眼珠子一转,这个狗官取了个麻将牌名,定是爱财如命,不知道贪污了多少民脂民膏该吐出来了“也罢”星子略放缓口气,“小爷最近手头有点紧,你先借爷一百两黄金用用。” 黄金一百两不是个小数目,星子以为这已算是狮子大开口,果然,红忠略沉吟了一刻,面露难色,道:“不瞒好汉,小县一时难以筹到百两黄金,”星子不言,只瞪着他,紧锁的眉峰,怒气蓄而待发。红忠瞄一瞄他的眼色,试探道:“小县另有一件稀罕的小玩意送给好汉,请好汉笑纳。”说罢俯身从书案下捧出一只红木匣子,递给星子。 星子接过木匣,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尊三寸来高的碧玉观音,玉色温润澄澈如雨后天空般纯净无暇,雕刻亦栩栩如生。星子对比自己的那块麒麟玉佩,心知是不可多得的宝物,其价当不止黄金百两。星子暗暗蹙眉,自己位居京中要职,要凭微薄的俸禄收藏这等宝贝也是杯水车薪,红忠何处得来,不问可知。星子玩味一笑:“我要黄金百两,你却拿这个东西来糊弄我当我眼睛瞎了,不知道是你几个铜板换来的西贝货” 红忠听星子这样说,只当他是爱财打劫又有眼无珠的盗贼,忙赔笑道:“好汉差矣这尊玉观音是百年前的玉雕大师艾维的手笔,存世仅不足二十件,件件都是稀世之宝” “哦”星子打断他道,“你说它不是假货,我怎么知道你不是骗我”红忠揭开木匣底部垫的红绸,下面压着一页发黄的笺纸,星子一看,是京城最大的一家珠宝行的证明,但那物主一栏的名字却不是红忠。星子心道:这受贿贪墨,是你不打自招了遂不发一言将玉观音揣入怀中。红忠暗喜,他得了宝贝,总该罢手,哪知忽然胸口一麻,又是被星子点了要xue,倒在椅上动弹不得。 星子环扫屋内,见墙角一只紧锁着的大箱子甚是可疑,上前手腕一动,拧断铁锁,砰的掀开盖子,顿时眼前一亮,正是满满一箱金银珠宝。星子长于山野,进京后虽屡次进宫惯见奢华富贵,但区区县令的宝藏还是让其瞠目。星子想了想,盖上箱盖,复回到桌前,解开红忠的xue道,喝问:“阿远是怎么死的从实招来” 红忠变了脸色,心头气愤,怎么又问这个得了便宜还卖乖到底不敢相抗,硬着头皮道:“是是自缢死的” 星子似笑非笑:“我看你也是想自缢身亡吧”随手在红忠身上点了几下,一把扯下他腰带,反剪了他双手捆在椅背上,用汗巾堵住他的嘴。未几,红忠一双小眼睛倏然瞪大,面色涨得通红,口中却被堵住了,只能发出呜呜之声。 星子想到阿远死时的惨状,今日终于让这罪魁祸首得了报应,心头大快,悠悠然坐在一旁,欣赏红忠的痛苦之状。过了约一盏茶工夫,听外面已打了三更,星子扯下红忠口中的汗巾,随即扼住他的咽喉,防他喊叫呼救。星子压低声音问:“怎样阿远是自缢身死的么” 红忠知道这是生死攸关的时候,虽然如万蚁钻心般疼痛难忍,也不能改口,咬紧牙关,闭上眼睛,佯装不睬。 星子复用汗巾堵了他的嘴,又等了一刻钟,见红忠面上已惨无人色,只是撑着一口气不愿意投降。星子遂站起身,转身便要往门外走去。红忠心下大骇,苦于不能挣扎呼救,只拼命地摇头示意。星子知道时机已到,扯下他口中的汗巾,笑问:“你要说什么” 红忠大口喘气,便如濒死的鱼:“你要上哪里” 星子弯一弯嘴角:“你既不肯说,那我就只能走了,不对么”又似乎不在意地道,“这是我独门秘技锥心刺骨手,无人解得,一时半会也死不了,总要折腾上三四个时辰。气血逆行、锥心刺骨的滋味,会让你到下辈子投胎都不会忘记不过,等我走了,你或许还有机会等人来,给你个痛快” 红忠听星子这样说,目光先是惊疑不定,但那疼痛愈来愈烈,心头恐惧愈盛,终于禁不住出声哀求:“好汉饶命” 星子在他几处xue道拍了几下,红忠顿觉痛楚大减,只是浑身酸软无力。星子指着案上的纸笔,冷然道:“你那点破事,不说我也知道,你将事情经过原原本本地写下来,若有一句不实之言,我便走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