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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窃听

    相夫陵打量着解忧洗去易容后的面容,巴掌大的小脸肤色莹白,双颊因情绪激动泛起微红的血色,露出几分少女之态。

    “果是昭馀解氏嫡女。”容貌不能说明所有的问题,但能说明些许,卿族历来重仪容教化,她姣美的面容和眉宇间的气度,自然错不了的。

    解忧心又紧了几分,一睁眼,慌乱的神态从眼底流溢而出。

    她从没有想过,相夫陵竟会对她的身世感兴趣,而他又想凭借这一点,要挟她做什么事情呢?

    院中的脚步声渐近,相夫陵为防被人发现,愈加压下身子,将怀里娇小的身子锁了个严严实实。

    解忧转过眸子不看他,听得他附在自己耳畔低声盘问,“卿与沉相善,可知沉为何人?”

    “……不知。”解忧闭上眼,这世上知晓医沉身份的怕是只得她一人,她是打定了主意抵死也不会说的。

    “真不知?”相夫陵扣了她小巧的下巴,顺着她纤细的脖颈滑下,抚上她暗色的衣襟,作势挑开。

    解忧颤了一下,强忍住慌乱,冷笑中带着一丝抖,“忧尚未及笄,相夫子何以欺侮幼女?”

    相夫陵自然不会对她这么幼小的少女生出什么绮念来,见吓不到她,锁了她的一双眸色复杂的眼,低低威胁,“忧可知此等模样,为景玄所见,是何后果?”

    解忧默然,景玄怕是早知她是女儿身,但他从未见过她洗去易容的容貌,眼下又是这般情形……

    本该离开院中的脚步声在院门处一顿,与院外进来的步声聚在一道,解忧的心也跟着停跳了一拍,蹙眉看向相夫陵,难不成真是景玄来了?

    “二位何以至此?”淡泊的声音如山溪一般淌过。

    解忧松了口气,随即又揪紧了心,来的不是景玄,而是医沉。

    “医……”医芜面色变了变,方才同行的医偃立在人家院中胡说,不知他有没有听到?

    但面前的人神色淡淡的,于那在他脚边咬着他的袍角死命拉拽的火狐尚且浑不理会,似乎更没有听到他们方才的谈话。

    医芜松口气,低眉作揖,“医令遣我两人送来一批残简,医忧未在院中,因此将残简置入屋内。”

    医沉敛眉,低眸瞥了瞥咬着他衣裾不放的荧惑。

    他本该在西堂,偏偏荧惑飞奔而来,惊散无数医者,于众目睽睽下一口咬了他的衣衫,将他往回拖。

    想起解忧独自待在怀沙院中,或是发生了何等紧急的事情,荧惑才会寻来,因此随它一路回来。

    然这两名医师却说,解忧不在院内,难不成又被景玄请走了?

    荧惑眨眨一双火红的狐狸眼,忽然放开,尖尖的鼻子蹭到地上嗅了嗅,又抬起头,望向解忧藏身的草丛,飞快地窜过去。

    “荧惑。”医沉发觉一丝异样,出声喝止,“回来。”

    荧惑不解且委屈,立住了不动,一双耳朵耷拉下,哀哀鸣叫。

    医芜和医偃已告辞离去。

    相夫陵从茂盛的草间缓缓起身,暗青色的衣衫仿佛山玉兰投下的一带阴影。

    “沉,经年未见,别来无恙?”方才解忧敷衍的问候,到了他口中,似乎带着更深的味道。

    解忧总算得了自由,翻了个身,继续躺在草丛里装死。

    这情形实在太过尴尬,而且这身子素来沾不得酒,方才便是面上泼了些许,一嗅酒香,都够她头晕上好一会儿。

    身旁的草叶轻轻一晃,接着解忧觉得腰间被温热毛绒的东西一拱,还没回过神,人已经离开纤草的遮蔽,被荧惑拱上了背。

    没办法只得抱住荧惑,伏在它柔软的背上,任它驮着自己蹭回医沉身边。

    丝缎的发带滑落在草间不知何处,一头长发散开来,弄到这么狼狈,真是丢死人了。

    荧惑将她放下,舌头轻舔她微红的面颊,不明白解忧为何一句话都不说。

    “自是无恙。”医沉仍是平淡的语气,似乎一点不为所动,“陵远道来此,所为何事?”

    “陵欲事一主,如今看来,玄恰是其人。”相夫陵也不隐瞒,他从剑姬处听闻解忧在九嶷一带,为楚地贵族编著本草,当时便存下了来此谋事的心思。

    齐墨以论辩为长,由墨家之道而论兵者王事,论天下大局,说到底,他只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谋士。

    没有谋算天下之心的谋士不是好谋士,他自然也不例外。

    秦自商君变法之后便已崛起,如今百二十年,虽然盛极一时,但气数难免有尽时,而且秦帝已如此风光,怎会再将谋臣放在眼中?

    反倒是这民风飘逸的楚地,处处透着一股百折不回的气息,让他忍不住想来此试一试运气。

    昨夜与景玄一番交谈,听到他刻骨的恨意,相夫陵便知自己来对了地方。

    楚南公说过,“楚虽三户,亡秦必楚。”

    要说这覆亡的六国中对秦的恨意,自是以楚地为最,有了这股恨作为支撑,再掀起一场灭秦的战事,所缺的不过时间而已。

    只要战事被挑起,这沉寂于民间的一众谋士自然又会如雨后春笋般出现,他要等的就是这个时候。

    许多企望唯有在乱世才有法子达到,为了这,他不惜让乱世再度来临。

    方才逗逗解忧,不过顺手为之。

    “告辞。”来日方长,相夫陵不急于知道医沉的真实身份,擦肩而过之时,他步子顿了顿,低笑一声,“闻沉与忧共宿一榻,不意沉倾心如此幼女,莫非已有五载?陵依稀记得,五载之前,忧不过髫年……”

    解忧黑了脸,低头埋进荧惑柔软的毛皮之中,一声不吭。

    相夫陵瞥到她的动作,笑得愈发肆意,扬长而去。

    “阿忧。”医沉蹲下身,轻轻撷去她发间沾上的草叶。

    她单薄的肩掩在泼墨一般的长发下,扶起发丝,背后雪白的衣衫蹭上了不少泥污和草汁,显得楚楚可怜。

    “兄……”解忧闷声应下,抬起半边脸,蕴着秋水的眸子半掩,一时不知说什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