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89 章 鸡飞狗跳归隐忙(十)
凤翎想收住眼里的泪水,可是天太冷了,鼻子塞住了,眼皮也冻麻了,“融雪”滴滴答答,落个不停vdtm 她轻轻抽泣了一记,才终于透过气她不愿让他看见自己蓬头垢面,哭天抹泪的丑态,便抬起手背,狼狈地擦眼睛 鸿昭抢步上前,揽上她的脖子,将她紧紧箍进自己缚住的双手里 “真要命……”他沉声慨叹,“若是方才一刀砍死了我……倒也干脆” 她身上一暖,听见了他粗重的喘息,眼睛更酸了 “砍死你……谁来替我护着儿子?” “黑心肝的婆娘” “我听说了……儿子不乖” “很不乖”他低下头闻着那颗乱蓬蓬的脑袋,哑声叹道,“像你” “像你” “好,好……像我” “我问了他说他不喜欢读书” “像我” “他好像也不喜欢那些诸侯的崽子” “还是像我” 她在那毛绒绒的下巴底,一记记抽泣,一声声抱怨 他唯唯诺诺,照单全收 等到凤翎终于喘匀了气,才意识到自己的举动太过冒失,让他错过了遁走的好时机她忙从他的臂膀里钻出来,去帮他解开绳索 “你还不走?让九野的星宿逮住,你家那几个斥候门客怕也不够用为免生事,还是……” 绳索解开了,鸿昭却翻过掌,抓住了她的手 “来不及了已经生事了” 凤翎一愣,但见他笑得淡定从容,忖了忖,便也坦然了,抹着脸道:“也对大家都还要留着脸的,谁都不想生事” “他们要脸,我不要反正也不好看,不要也不可惜这就是不做小白脸的好处” 一句自夸,弄得凤翎破涕为笑 “无赖” 他抚上她的泪痕,柔声道:“一会儿哭,一会儿笑我看你也是失心疯了” 她自觉丢人,又怕落人话柄,便退了一步,可鸿昭毕竟拽得紧,她也不忍过分挣扎,只得若无其事扯开话头:“今日大事已定小上卿们都到齐了你也就心安了你在长安护着骅儿,我帮不了你让你多捏些筹码,总多一分胜算” “不枉你费心一场”见她蹙眉望他,鸿昭便又没了骨气,改口道,“好,好,好我说错了,不是你费心全是我的鬼主意” “要不是那回,你提了秦逸和北疆的勾连我怎么会想到要整治他们?” “我看了那些娃娃了郑季常的女儿妖艳不输其父秦骏达的崽子也和他老子一样,一脸老实相哎,你想不想回去看看你儿子的同窗?你儿子今天可是让个女娃揍了你这当娘的……” 凤翎明白他的意思,讪讪一笑,仍是扯开话题:“我一直不明白你为何总留意着秦逸?他虽依我之命占了雍州,却缺兵少粮,难道还能比那些恶虎凶悍?” 鸿昭闭口不言,面有难色,凤翎见了,讪讪缩回手,笑道:“不说便不说吧” 他一把拖住她的手:“你又乱想些什么?” 凤翎微微摇头 “也罢”鸿昭一咬牙,似是下了什么决心,“我定要他送子入质,敲山震虎,与他是否兵精粮足没有关系秦骏达是个祸患,因为雍州世家间久已流传一个谎言——秦骏达的手里有一道血诏” 凤翎语塞,她知道他说的是那年登基之后,自己送给小舅舅的发家本钱她当然记得那血诏上写了些什么,也难怪鸿昭会如此介怀 她心上惊惶,面上却含笑:“他们……有没有说,那是道什么样的诏?又是……谁下的诏是她的母亲成宗先帝,还是……” “管他什么诏都是无中生有我想你是不会知道的”他望着她,星眸澄澈,笑容温暖,“是不是?” “我……”她心悸不已,千言万语涌上喉口却说不出来,终只能笑笑咽下,“我确实不知道” “回去么?”鸿昭的声音越发温柔,“随我回去我保证会像方才一样,绑住自己绝不……” 凤翎下意识捂着自己的领口,佝偻着身子,尴尬地笑 他看见她惨淡的眼神,念及那盘踞的一支荀草,心口一阵酸痛:“我绝不使你为难的你莫怕……” 凤翎不言不语 “傻妞……” 凤翎仍是沉默 鸿昭叹了一声,笑道:“你不回去,也没关系你等着,我有攻城的利器,远之这一来,不出一个月,他就会自觉自愿大开城关把你送回长安” “鸿昭……”她抬起头,望着那双星目,声音微微发颤,“如果……我是说如果,那血诏是……” “哎呦” 鸿昭一声哀嚎,打断了她的假设 “怎么了?” “疼死了” “疼?哪儿疼?” “这儿”鸿昭一指嘴角,挤出一脸坏笑,“大概假毛粘得太紧,发干,要么你给救救命,舔一舔,舔一舔就好了” “舔……舔你个鬼” 凤翎愤愤,想要甩开他的手 “哎!真的不骗你” 他死死攥着她的手,低下头,将那张“蛤蟆嘴”凑过来 “不是说好……不乱动……” 热气从他唇间透出,氤氲在冷风中,凤翎闻到了那久违的薄荷草味 “我并不曾动手啊” 凤翎本能地朝后仰,心虚地抵抗 她知道,就在不远处,一定有满天“星宿”窥伺着他们不消一个时辰,消息就会长了翅膀传回长安 她该怎么办? 她是吴子虚的娘子 他是鸿孟明的儿子 她知道,他在这里,一直都在可是,他在,又能怎样呢? 鸿昭等了一阵,就像往常那样,没有回应他直起腰,讪讪笑道:“天寒地冻的,你要小心,我……” 他的话被截住了因为就在那个“干得发痛”的地方,一双小巧的唇瓣贴了上来,开始温柔地摩挲丁香小舌笨拙地勾勒着他唇角的弧度 她抬起头,面上桃杏,眼中秋水 “你的假毛……有点扎人……我……” 吃货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裹挟进“窝头”里,几乎窒息 他贪婪地汲取她娇唇中的香津,有如困顿绝望的旅人预见了救命的甘泉他的唇太烫了,烫得她心口发颤,暖流就此走遍全身 凤翎看见了,腊日的月勾是冰蓝色的,冰蓝色泛着薄荷草的香味 恍惚间,暗夜里的零落星辰仿佛都在控诉 凤翎知道自己犯了罪孽,可是她忍不住她不想逃,也不想赖,她饿得太久了,只想尝一尝“窝头”的味道,吃完了这一次,她愿千刀万剐,俯首抵命 …… 腊日的月勾是冰蓝色的,凛冽得犹如弯刀,空有寒光明净,却挑不开月华底下,长安城中,各抱地势,钩心斗角的重重华屋 夜已深沉,华屋内,丞相荀朗犹未安歇灼灼灯火下,他望着自己掌上躺的两枚铜钱陷入了沉思 这两枚钱外形色彩全都一模一样,重量却相差了许多他知道,远在飞鹰涧那头的云梦乡里帝君鸿煦也怀揣了这样两枚铜钱在等他验看
屋外一点异动,人声极轻,可是荀相向来警醒,这一点声音就足够叫他发现了 荀朗循声步出后堂原来是裴综正与孙季玉站在门外,小声谈讲些什么发现他来了,二人脸上都现出一点惊惶 孙季玉被荀朗遣去云梦乡送香榧本该留在那里,次日天明时才回来如今她不顾夜路难行,漏夜返回,必然是事情有异 他心中狐疑,便招二人进堂,出言询问,可那女史支支吾吾裴综更是不停打岔,仿佛怕他知道些什么 “她吃了香榧可是说好?我特意挑甘泉来的榧王,九年方能结果,食之异香满口她平时最爱这些干果,这一回……” “相国”荀朗话未说完,却被孙季玉无礼打断了 荀朗诧异地望向女史,但见她紧紧咬牙,面色涨红,就连眼角也有了晶莹仿佛受了莫大的委屈 “怎么?” “她……不值得您这般对待” “孙女史!” 裴综听见季玉说漏,甚为焦急扭头撞见荀朗询问的眼神,终于只能尴尬地笑道:“鸿耀之不曾留守长安他也去了行在,密会……天子” 荀朗脸色陡变,惨白如纸,却还是强撑笑脸 “哦他还是这般雷厉风行”他望向季玉道,“陛下想必是欢喜的吧?” “她……”孙季玉语塞,憋了许久,方蹙眉愤愤道:“相国还是不知道的好” 季玉虽不曾说,荀朗却从她的脸上看出了云梦乡的故事,他干干笑了一阵,忽然气血涌上胸口,捂着嘴,狼狈地咳起来 两个属下慌了手脚,裴综传来医士诊治料理,自与季玉出了后堂 季玉心中不忍她跟随荀朗数年,每每见他为凤翎心碎神伤偏偏凤翎总是满腹狐疑,猜忌计算这一回,也是一样 裴综送走了孙季玉,回到堂中,医士已经走了,却见荀朗正坐在榻上吃药,气息平稳,毫无病态见他来了,放下药碗,抬眼道:“她去了?” “去了”裴综走近榻边,脸上满是忧虑,“主公的贵体……” 荀朗笑笑把手里的药碗递给裴综:“你吃不吃?陈皮雪梨,甜得很” 裴综方知他使诈,转忧为喜,接过药碗,放到了案上 荀朗似有些困倦,轻轻打了个哈欠:“那村姑见着什么了?气成那样?难道是天子临幸了东皇?” “不曾临幸不过是那婢子见色起意,施了些唇舌功夫” “哦是吗?” 裴综小心观察荀朗,发现主公神色不改,只下意识咬了咬唇,随即便笑笑讥讽道,“还是这般轻贱不过这一回,就连她的女斥候也看不下去了” 裴综笑着附和:“主公此番欲擒故纵,感人肺腑只怕那村姑不久也要归化了” 裴综没有说破,荀朗却已经从那如释重负的脸上看出来了自己料的不错日间他与流云的对话已经全都落入了这位家臣的耳朵 他拨弄着案上一双铜钱,笑得愈加得意:“趁着贱婢贪色,快些做好‘壁垒’,只怕恶战在即” 裴综领命而去 家臣走远后,荀朗忙取回了药碗,因气息凌乱,双手打颤,险些将药汁打翻他慌忙灌下了一大口,才把喉中憋了许久的腥甜咽了下去 头痛欲裂,天昏地暗中,荀朗开想起那句叮嘱——“子清,你不该让人白忙一场” 他捏着药碗,笑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