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章 第 229 章 自投罗网(六)
雨露雷霆莫非君恩,翎公主终于长成了一代君王。小说首发陈凌暗叹一声,扬起脖子,将那水酒一饮而尽,叩头谢完恩,开始了陈述。 他明知道自己要死了,丑脸却依旧挂着坦然的笑。 凤翎冷脸望着他的坦然,心里暗自欣慰。 她没有看错。陈子超是真正的獬豸神兽,面丑心善,头一只角,心里一根筋,一心只求公平,威武不能屈,富贵不能yin,甚至面对死亡时,他也毫不动摇。 她记得,那一年,jiejie把他从城下的苦役堆里捡来时,他怀里藏着景律,脸也是挂着这种坦然的笑容。 凤鸣姐妹知道陈璋舍弃幼子,把陈凌当做冒认官亲,擅闯城门的小贼,并不是为了维护法纪,而是为了在腥风血雨与荀家撇清关系,求得自保。 陈凌却一心以为自己可以凭借申诉寻得一个公道,像当初在荀府被夫人冤枉时一样。 凤翎记得,jiejie听完陈子超的叙述后,曾经这样点评“真是个迂腐不堪的笨瓜。子清差远了。世道险恶,谁来同你是亲爹也照样坑你,要不是我们去捞,你早埋在城根下了。” 看来,鸣公主虽救了陈凌,却并不认同他的想法,只想拿他当成一招暗棋,叫他借着特殊出身,去行窥伺侦查的勾当。 侦查是陈凌的强项,所以他也能把绣衣直使这个天底下最阴暗的工作做得很好。可是,遗憾的是,即使做了十多年暗探,陈凌也并不喜欢他的本职,哪怕只有一丝希望,他也想戴獬豸冠,用光明的手段去惩jian除恶。 世事难料,十多年后,英明神武的鸣公主去了,反是那个整天冲他吐苦水的“花痴”翎公主给了陈凌廷尉之职,也给了他实现理想的机会。 新政推行四年,景律经陈廷尉多次增删修改,更加有理有据,百姓有法可依,循规蹈矩,士农工商各守本分,帝国秩序一时谨严无。 龙门堡一役后,无论是云游在外的荀相,还是镇守长安的东皇,都把利剑指向了地方那些图谋不轨的世族大家。清查此开始,不少达官贵人的脏臭老底被揭开,小至cao菅人命,贪”做鹰犬,摄政东皇为猎人,廷尉府衙当弓箭,从到下,从大到小,无论是何jian邪,都能除恶务尽。 是以,即使没有天子亲临,景初新法也照样在顺利实施。 可偏偏到了此时,战役到了关键时刻,天子却下令收兵“猎人”东皇也躲出去游玩 这让只求惩jian除恶的陈廷尉十分窝火。他既然潜到荀朗身边,自然要同那些清流言官一起,维护荀相的施政。可是这一回,驳斥“大赦天下”的恶令,却不仅仅是为了维护荀朗,更是为了维护公义。 大赦天下 这种朝令夕改,妄顾法纪的昏招如何能用得 此例一开,今后新法威信何存 主公不是为跟权臣们斗气而糊涂了吧 陈凌的陈情思路清明,口辩超群。 可是坐在对面的凤翎却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她知道,陈凌说的都是好话,道的都是正理,只是有一点出了错他直到今天竟也不能明白,很多时候,像她和凤鸣这样的人是不能讲理依法的。 凤翎听不进去。 鸿煦却听得很认真,秀眉微蹙,聚精会神。 凤翎偷眼看帝君那张皎如明月的俊脸,努力忍住了,才没有笑出来。果真造化神,一个鸿烈竟然生出了这样两个天差地别的儿子。 假模假式出去秋猎的那位摄政,他肚里的肠子若是能干净些,眼里的杀气若是能消减些,哪怕只学得帝君一半的纯良,她也不会这样担惊受怕吧 那个该死的混账东西 杀千刀的混账东西 这会儿又会躲在哪里,和谁风流快活呢 想到鸿昭,她动了心神,乱了气息,待看见陈凌脸颊残留的一点墨黑痕迹时,凤翎不由下意识地抚自己的心口。 在她的心口,藏着一个见不得人的秘密,这秘密若是让他看到了 她惊出了一身冷汗,重又回过了神。 陈凌的陈述刚刚说完,却听帝君的随身侍郎在院门外高声通报,请求觐见。 鸿煦离席,去听消息,功夫不大,回到亭,对天子跪禀道“启奏陛下,宣德门外谏言的朝臣已经全部退去了。” “怎么” 陈凌吃了一惊。 荀朗占着理的,怎么反到鸣金了 凤翎微微一笑,道声“有劳爱卿”,复又请鸿煦归坐,接着冷声对陈凌道“他们识相,先走了。你还闹么” 陈凌不知如何作答,她该知道,他并不是真替荀朗在闹。 不等陈凌回话,凤翎又修正了道“哦,朕忘了。你已经吃了毒酒。是不闹,也快要死了。” 这个主公,还真是意气用事了吗 陈凌一咬牙,终于放起了杀招。 “陛下,自来戡定祸乱者,未有无诛而能有济者。姑息纵容,只会败坏国本。陛下圣德帝君当年遭逢不幸,难道不也是因为法纪不明么世家贵胄竟可以随意cao菅人命而不受” “放肆陈子超。”凤翎厉声打断了陈凌的谏言,“今日论的是什么你敢妄言朕的家事,难道不怕掉头” 陈凌一愣,苦笑道“陛下,您忘了,臣已是将死之人。” 他们的对话终究是让鸿煦听懂了。有关龙骧之死,他也是第一次听到这种新说法。 帝君的眼里满是惊异。 “圣德帝君难道不是病故,竟是被jian人所害” 凤翎咬了牙,脸色一阵发白,扭头不看鸿煦,只死死盯住陈凌。
“爱卿休听这狂徒胡言。他是死前犯浑。” 陈凌看见天子的气恼,帝君的疑惑,顿时明白自己一时情急,竟差一点离间了他二人的关系,忙叩首道“陛下恕罪。确实是臣口不择言,胡编妄论。” 鸿煦仍是满腹狐疑,但见天子不悦,也只能按下不表。 凤翎默了半晌,方缓缓对陈凌道“你的陈情,朕已听毕。朕只想最后问你一句,在你自己看来你是否忠正之士你所陈之理又是否正确” 陈凌鹰眼锐利毫不迟疑。 “臣不存私心,所言俱是治国之正道。” “好。若你所言为正道。你越宫惊驾,朕依律赐你毒酒,是否正确” 陈凌恭恭敬敬拱手认罪。 “陛下依法而行,臣甘愿领刑。” “好。你甘愿领刑,可又自认是忠正之士。朕现在依你的正道将你这个忠正之士诛杀,那么”凤翎唇现出一丝冷笑,“朕岂非成了滥杀的昏君” 陈凌没有想到这一层,蹙眉望向了天子。 “可是朕若徇私情,赦免了你的死罪,又毁伤了你口的正道,照样也是执政不公的昏君。” “这” 陈凌语塞,天子柳眉倒立,一拍桌案。 “陈子超,你的正道算是什么东西可是专门用来陷害朕的你知法犯法,闯宫直谏,又算不算是毁伤正道” “陛下” 陈凌拱手想要辩白,却被天子抬手止住。 “也罢。反正你冥顽不灵,是要与朕作对。你做不了忠正之士,我也做不成贤明之君。”她冷冷一笑,站起身,“你们个个都来找我的麻烦。我也早不想穿这身皇袍了。倒不如” 陈凌惊呆了,因为他看到对面那位刚才还正襟危坐的女皇帝,竟然已经扯开了自己的朱紫皇袍,咬牙切齿地往下脱。 突然发作的泼妇本色实在让廷尉大人瞠目结舌。 鸿煦也被吓了一跳,看她宽衣解带,更是又气又急。 怎么,你说不动他,竟要色诱不成难道还要衣衫不整,风情万种地论政 你敢 帝君本能地起身想阻止,差点要当场捉这疯婆娘回屋,执行家法,不对是替兄长执行家法。 可皇帝手脚很快,等两个男人反应过来,一“团”皇袍已经被脱了下来,又准又狠扔到了廷尉大人的獬豸冠。 “滚你的老娘不干了。” 她老人家撒泼完毕,气鼓鼓走回原位,弯下腰,又另取了一只玉杯,倒起了毒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