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四十八 钱的问题
景初二年，春。【】持续了整整百日的亢旱席卷了丰河下游的崖、甘泉、隋三州。本是天下粮仓的河南三州一旦遭灾，朝廷的粮饷立刻就成了难题。北面的乾国偏巧遇上草木丰壮的好年成，此消彼长之下，夏伯渊南犯的野心恐怕不日就要被点燃。 天台宫中，女帝和众臣都为钱而愁得发了疯。更让他们害怕的，其实是由灾荒而在各州渐渐形成的一种异端信仰。与崇奉日神的景朝神道不同，民间新兴的这种教别，信的是子镇星青帝大神，据说此神仁心慈爱，主司春日万物萌生。在荒年，这种信仰愈演愈烈，甚至繁衍出许多通晓河伯神机的天师，他们在村镇中布道集会，渐渐发展出一种半宗教半民兵的松散组织，人人以绿衫裹身，朱砂抹额，人称“青帝道”。 摄政王忧心忡忡地对女帝说:“预备着各州的布防吧。这是造反的开端。” 女帝当然知道大祸即将临头，可她也不能每一次都劳烦摄政去救火吧？她想要找一个防患于未然的办法。眼下，她最头疼的其实是坐在天台宫里，被阻塞了耳目，无法知道祸患从何而起，钱怎么就不够用了 一文钱逼死英雄汉的故事总是遍地开花。 甘泉州甜水乡何家村的村长何贵田，也面临着一样的难题——钱怎么就不够用了？ 像甘泉州的其他村落一样，何村的农户已经有一大半把土地卖给了甘州的大户。失去了土地，农民就成了佃户，逢到灾荒，佃户入不敷出，干脆就离乡背井成了流民。何家村人已流亡了大半，剩下的人，生计成了问题，最终也和流亡出去的同宗一样，选择用求神来麻醉自己，成了青帝的信徒。 村长何贵田摇身一变成了大天师何贵田，以“青帝道”的名义纠结了剩下的村人走上了打闷棍，绊马车，抢劫路人的匪徒生涯。 作为一个匪寨，何家村实在是不够专业。统共干了几票生意，因为村里人不愿意闹大了伤人，所以也劫不到什么像样的财货，与其说是打劫到更像是强讨饭，最倒霉的是，每回完事了，还要被乡勇敲去了一大笔。 何贵田蹲在村口的青石上发愁，再这么下去只能像跑路的那些人一样去别的地方投军，或者干脆加入更大的教坛，跟着“青帝道”混到底。何天师还在计划村中大计，女儿何春华领着一群年轻人吵吵着走了过来。 “爹！大买卖！大买卖！这回哥哥劫了个财主！”春华兴奋得满脸通红。 何天师皱着眉站了起来:“春华，我同你讲过。一个女娃娃家不要这么疯野。” 春华身后的年轻人知道村长太爷要训女儿，便都窃笑着，等着看热闹。 春华觉得很没面子，嘟着嘴不以为然:“女娃娃，女娃娃。皇帝还是女娃娃呢，不照样骑马射箭，管着一帮子男人。” 当着这群小兔崽子，何天师被女儿这么一顶，也觉得失了面子，便气哼哼道:“你这娃娃怎么胡说八道？你是女皇帝吗？人家那是得了天神庇佑的。能和咱一样吗”” “什么天神？狗屁天神，你不也是天师吗？不照样在这里饿肚子。”春华仍旧不服气。 “你？！”何天师被揭了短，气得想抽她。 一群看客忙嘻笑着拦住了。 “春华，你别胡说，气着太爷了。” “就是，就是。那个女皇帝也不是当家的。她上头也有男人，管得很紧。” 卖油郎刘金川的这句话引起了大家的关注，众人立刻忘了犹在吵嘴的村长父女，满脸兴奋地打听起长安城的八卦。 “哎？真的？刘三哥，你是不是听说啥了？” “我也听说那个皇帝怕老公，她招的那个女婿是鸿家的二少爷。很瞧不上她的。” 刘金川为自己掌握朝廷机密而洋洋得意:“我说的不是鸿家二少爷，我说的鸿家大少爷。” “那个小老婆养的摄政王？！”众人十分惊讶。 “可不？”刘金川故作神秘，压低了声音，“我在镇上卖油时听长安的客人说，那个女皇帝隔三差五就要跑到大少爷的府里……” 他声音越轻，众人就越想听，最后几颗脑袋凑做了一堆。村长父女其实也很想听，可又拉不下脸。只好尴尬地观望。 众人忽然发出一阵爆笑。女孩子们羞红了脸骂着“不要脸的刘三”，少年们则满脸猥琐:“过瘾！这才叫爷们儿。” 也有人发现了新笑点:“哎？！就是鸿家老二这绿帽子，戴得也太委屈了。” 刘金川一撇嘴:“怎么？你们同情他呀？” “不同情，不同情。戴得好，戴得好，能者多劳嘛。” 众人又是一阵爆笑。 “三娃子。”何春华走了上来，笑盈盈对着刘金川，“你的故事说好了没？” 刘三立刻感到了恐惧，脸色刷白，结结巴巴道:“说……说好了，春华我是在放屁扯淡，耽误了你的事，我……” 春华白了他一眼，众人又一阵窃笑，方识相地跟着村长父女去看新货。 何贵田到时，何村的匪徒和匪婆们早就围在了那里。这一回，果然是一辆像模像样的马车。车边站着个衣着光鲜的少年和他的蛮族随从。 “爹，”何春龙笑嘻嘻一指少年，“这小子是个当家，在崖州城里做大买卖的。” 何贵田仔仔细细看了那少年。 到很有点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