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九.新仇(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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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堂哀泣之中,覃楠兮由国公府的下人引着,端端正正的如仪祭奠。礼毕,直到退至堂侧,才见正木然谢礼如仪的司徒翀。 许是跪得太久,司徒翀起身时险些扑倒。一向瘦弱的他,此时裹在麻衣重孝中,更单薄苍白的像一支深秋的草兰,葳蕤无存,光华散尽。 覃楠兮见他如此,只觉鼻翼酸涩,迎到他面前,裣衽盈盈拜下,借颔首之际掩去了眼中的心疼和怜惜。 司徒翀却浑然无觉,只如人偶一般,周周到到的相对长揖,直到起身望向覃楠兮时,他空蒙的眸子里,才终于聚起一点微弱的光芒。许久,才低哀哀的道了声:“有劳大嫂了。” 听着他沙哑的声音,覃楠兮不觉又一阵揪心,强忍住泪意,轻轻摇了摇头,道:“我也是方才才得知了消息,请,请......你节哀!只是,怎会如此突然?那边府里是日日都有太医署医官来报,说是老夫人病势平稳。昨日上晌,他们还遣人来报安,可怎么会这么突然就……” 司徒翀只无动于衷的听着,红肿惺涩的眼睑半垂,疲惫的目光偶尔闪一闪,应答的声音,更像是从另一个世界飘来的般毫无情绪:“多谢大嫂关怀。其实,生死由命,身为人子,司徒翀也唯有顺应天数命运之分。母亲垂暮之年,却惨遭巨变,可谓身心俱损,病痛交加。这一去,实是脱了苦厄,登入极乐。她老人家能如愿与先去的姨母、舅父,还有哥哥团聚,想来也是极乐意的!” 覃楠兮深知司徒翀极眷恋其母,她怎么都料不到母亲的灵堂上,他竟会这样说。 正深觉不可思议,就听他对立在她身边的下人吩咐道:“朱大嫂子,带我大嫂过去吧。”又转而向她道:“纷乱之中,司徒翀有不周之处,还望大嫂海涵。”说着,又是一个长揖在地,罢了便起身退去两步,重新跪回到灵侧。 看着他孤单瘦弱的身影,覃楠兮深觉伤感无奈。 她仿佛一个被牢牢桎梏在岸的人,眼睁睁看着兄弟般的友人溺在水中,却是爱莫能助。世事迥然,如今碍着身份、有了隔阂,他们再也不能像小时候一般无猜了。她从来都觉自己欠他一份深情,本来的愧疚,夹杂着眼下的怜悯,更让她揪心的难受。 跟着国公府中的下人退出灵堂,才行了不远,就听二门处,传来一阵低低的纷乱,交杂着人声窃窃。 回头一看,却见细长的甬道尽头,络绎的人群已退到两边,窄窄的青石道正中,司徒逸匆匆迎了进来。 只见他已褪去了清晨出门时的天青常服,换了一身月白的衣衫,且身上的鱼符,佩玉一应不见。虽然他周身上下,唯有这洁净素雅的月色,可并非孝服。他是司徒老国公长子,如今仙逝的老夫人,论礼制当是他的嫡母,他原当重孝在身才是合礼之举。 覃楠兮看着他一身的打扮,深知他此举的意图。 司徒逸有一半胡人骨血,因而心性中,有一股绝不违心屈从的铮然。在旁的事上,他或许还能含混,可事涉他的母亲,他定是宁可得罪天下,也绝不肯屈从中原礼法,以庶子身份替萧漪服孝的。 他这样急匆匆的赶来,与其说是因萧漪的亡故,倒不如说是他担心他的弟弟司徒翀。 看着他满眼焦急担忧,却仍在两旁人的交首窃议中坦然进来。覃楠兮暗叹他的执拗,却也悄然生出几分倾佩和感动。 翩然迎到他面前,她开口无多,却正是他想听的话:“逸哥哥放心,三弟他还好。” 司徒逸闻言微喜,肃然的神色霍然松软,眼底的担忧也浅了下去,急匆匆的脚步也从容了许多。一面同她并肩入内,一面低道:“夫人的病,原也是势沉难逆的,倒也并不意外,好在翀弟他及时赶回了,他没事就好。” 司徒逸的身份,尊贵而特殊。灵堂里执礼的老司礼,见他从容入了堂,一时竟拿捏不准,只好干瞪着已立在门口的司徒逸夫妇,哑了声。 僵跪在旁的司徒翀这时才发觉异常,抬头望过来,才见正满目担忧的望着他的司徒逸。 微微怔忡了一瞬,司徒翀颤巍巍的起身,直直冲着司徒逸迎了上来。 一改方才对覃楠兮的疏远和周到,司徒翀对着司徒逸,竟连个寻常礼都免了,只哀哀叫了声“大哥”,单薄的身子就已半挂在了他身上。 司徒逸见他如此,哪里还顾得了许多,只疼惜的扶住弟弟,拍着他的肩,轻声安慰着。 阴飒飒的灵堂上,那原本起伏连绵的哀泣声悄然止住。堂内外,一双双满是狐疑的眼睛,盯着灵前上演的这兄友弟恭一幕,无数的惊愕和不解,悄然弥漫四起。 覃楠兮看着眼前的兄弟两人,隐约觉出些奇异之处,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只得默然立在二人身后。 司徒翀哭了半晌,稍稍平静了些许,就攀住司徒逸的手臂,低道:“大哥,你先随我来,我有话和大哥说。” 司徒逸拧着两条眉毛,不由回头望了一眼还未及凭吊祭奠的灵堂,只得在众人猜测的眼神里,跟着司徒翀退到一旁的暖阁里。 关起小小的木门,司徒翀对着长兄夫妇直言道:“大哥,方才翀儿是刻意拦住了大哥祭奠的,大哥莫怪翀儿。” 司徒逸摇了摇头,默声等他继续。 司徒翀略略稳了稳心神,接道:“大哥,容翀儿直言,今日大哥在这灵堂上,身份极其尴尬。” 司徒逸无心否认,坦然的点了点头,仍旧不语。 司徒翀凝着他的眼睛,认真道:“我自是知道过往的曲折,也明白大哥的心意,我也不认为大哥需替母亲服孝。可是,大哥,你如今身在高位。有道是众口铄金,积毁销骨,若有御史多事,将此事秉达天听,只怕对大哥有害无益。” 司徒翀说着,暗波微闪的眼神望向司徒逸,见他只抿着唇角,无意插话,便又道:“我知道大哥你磊落坦荡,无畏宵小恶语交评。可是我在意!大哥,如今这世上,我只有大哥你一个亲人了。我不想你有一丝一毫的闪失!不想你冒一丝风险。”话到此处,司徒翀已是鼻翼微翕,眼中水雾迷蒙,似乎十分焦急恳切。
眼见咫尺外的司徒逸眼中淡淡泛起一丝感动,司徒翀忙暗自稳住心神,继续道:“大哥,我虽不在官场,可我自幼在这深深侯门。那朝堂上,因诋毁之言而丢官丧命的事,我见过太多。你木秀于林,功勋卓著,正是风头无两,纵使处处谨慎,许还躲不过他们的暗箭伤人,更何况你这样堂而皇之的有违礼法?” 覃楠兮在一旁听的如梦初醒,禁不住满心的惊忧的插话道:“逸哥哥,司徒翀说的没错。这不孝之名,任谁也担待不起呢!” 司徒逸深望了覃楠兮一眼,微微摇了摇头。他不是不明白这道理,可让他为萧漪服孝,他却是宁死不愿的。 “大哥”司徒翀见他摇头,忽然哀唤了一声,身子一矮,双膝跪地,泣道:“大哥,娘走了,翀儿在这世上,只有你一个亲人了。若大哥再有个什么闪失,这世上,还有谁能维护翀儿?翀儿文不成武不就,从小都在你们的呵护下长大。如今,你们却将我丢在这冷冰冰的府里。外祖家没了,娘也撒手去了,大哥你若再不理翀儿,那翀儿真不知将来如何应对了。”说着,他伏在地上,哀哀痛哭起来。 司徒逸猛吸了口气,匆忙俯身扶住司徒翀,看着他红肿的双眼,不觉满心为难。 “大哥”司徒翀哭声哀然,听的人心碎不已。司徒逸勉强扶他起身,却不敢再看他的泪眼,便转身负手而立。神思如海翻腾起来。 他知道,靖国公爵位的保留,多半是因为他的缘故,司徒翀虽然承袭爵位,可却无官职。 而萧崧和司徒鲲在世时,都曾在大肆排除异己。如今他们虽已伏法,可满潮中对他们的怨恨依旧深浓。若司徒逸公开不服孝,不认萧漪嫡母的身份。那么,只怕他本人遭受弹劾非议是小,没了他庇护的靖国公府,以及这个柔弱的嗣靖国公,恐怕顷刻就会消失在倾轧之中。 然而,若让他认萧漪为母,却实在难为他。 覃楠兮看着他左右为难的样子,不觉心疼,上前牵着他的袖角,低声劝慰:“逸哥哥,楠兮以为,所谓孝道,非关这些虚礼俗套,而全在心。顺其心者是为孝,你一心疼惜亲弟,这份心意,想必爹在天有灵,定然欣慰。爹也定然希望逸哥哥能一如既往,看护亲弟。常言道,逝者为尊,其实这仪礼上的虚套,左右不过是个浮名而已,逸哥哥你的孝心,天地明白,娘在天之灵,也一定更明白。娘她不介意这些虚名,你又何必耿介于此?” 司徒逸依旧沉默,可眼中的坚决冷硬却渐渐柔和下来。 不远处的司徒翀冷冷看着两人,那满是涕泪的唇角上,微微泛起一丝阴狠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