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七零.雪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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隆庆二年,十一月十一,天大雪,积尺深。是夜,雪霁,朔风烈。 营中收到的流星军报时,漫天的絮云早已被西风驱散。此时,一川星河横亘在顶上。满河的星雾,如纱似绫,漫撒半边天幕,愈发衬得穹心处的夜,格外幽黑。天边上,一抹浅浅的半月外,昏昧的光冕逐渐收尽,月色渐显清明幽冷。风渐住,大地已被寒气封冻在积雪之下。 司徒逸立在大营外山势的最高处,极目远眺。山巅上,偶尔还有呼啸的阵风扬起他的披风,即便是那黑锦貂里的厚重,也抵不住朔风最后的暴怒。飞扬的袍角一掀,依稀露出一阙银甲的冷辉。映在昏昧的月下,仿佛是炼狱里侥幸逃脱的幽灵唇边那抹不惧夜浓的冷笑。重甲的踏雁,立在他身旁,不安的蹄踏声混着沉重的响鼻,在风声中扬撒,远远的,迎住了伊斯亥飞马来报的军情。 “小牛儿顺利引幽州节度周齐的三万兵马到达关外,已屯兵河口,枕戈待旦,听凭调遣。”伊斯亥喜形于色,人马还没上来,声音已携满兴奋飘到耳畔。 司徒逸深吸了一口气,没有回头,只将正在心底回味的恩师信文,又暗诵了一遍: “古圣贤德,禹亦治水安民;孝武彻敏,尚数见生人相食……盛世如斯,何堪乱世?……..国柞兴衰,奉天承运。生死存亡,百姓切肤。利器在手,则山川在肩……”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既然应允恩师,担荷了山川黎民,那就只有这么做了! 漫长的等待,终于结束。 踏雁四蹄不安的踢踏,笃笃碎响,显然是感手到了司徒逸骤然利烈的气息。一声长长的嘶鸣,划破了寂夜,也响彻了他身后的楚营,腾空跃起的铁蹄,又一次率先踏碎了两军对阵的焦灼。 三十里外,赫洛看着远处滚滚烟尘里席卷而来的那道身影。终于绝望的承认,援军无望。 看着纷纷倒地的饥饿战马,赫洛血红着双眼咆哮,一反平日的惜马如命,下令死命的抽打四蹄颤抖的战马。然而,纵使他的“铁霹雳”装备的具是高大神骏的西域神驹,也耐不住断粮数日的饥寒相迫。鞭笞下的勉强站立,又怎堪重甲的负累,多半颤巍巍还未站稳,就将背上的骑士又甩了下来。 屡试无望,赫洛忽然奋起一刀,劈向自己心爱的战马,一把抹去脸上腥热的马血,嘶声对身后已完全乱了章法的骑兵们大喊道:“大狄勇士,有血无泪!无马有足,死战到底!” 四下里,扬鞭抽打,呵斥吆喝的声响,霎时凝冻。粗壮的北狄武士们齐齐望向最前的赫洛,看着他手中犹滴着鲜血的刀尖。忽然,寂静的人群里发出一声惨烈的长啸!紧跟着,劈刀砍杀的声音四起,混杂着战马痛苦的嘶鸣,响成决死的一片。 血气里,狄人的精英们已血红了眼睛。他们宁愿亲手斩杀了视同兄弟的战马,也绝不将它们留给司徒逸。悲愤,如同马颈喷涌而出的鲜血,浸满了狭窄的山谷。 从尊贵的统帅赫洛王子到最普通的兵士,上下万人,齐齐想到的是他们狄人的先祖,曾靠着一把硬弓刺穿了中原铜墙铁壁的光辉历史。而他们,贵为大狄最了不起的“铁霹雳”战队,如今手中有一口寒刀,一把硬弓,纵然戳不破司徒逸布下的罗网,却也要誓死捍卫血液中的尊严。 然而,血气虽能凝成心志的铜墙,可武士没有了战马,就好比猛虎丧失了爪牙。豪气干云的北狄武士,迎着旋风般杀上来的楚军,依然单薄的如同深秋枝头挣扎的枯叶。 震天的喊杀声里,赫洛甩开空荡荡的箭篓,挥舞着手里的钢刀。只见雪刃飞旋,刀花四溅。鲜血如柱,此起彼伏。血光里,他身边的壮硕身影一个个倒下。居高临下的楚军,却纵马在身边飞旋,一圈一圈,越逼越近。 “赫洛!”已逼到眼前的司徒逸大喊了一声,喝住了他疯狂的空砍。 赫洛如中了魔怔,空舞的钢刀哐啷一声垂落地面,摇摇晃晃的身子斜支在了刀柄上。猝然竖立的刀刃,鲜血顺势汩汩而下。那还温热的血,渗入到脚下已经深红的积雪里,温热的腥气携着冰冷的雪气,冲天而起。 赫洛缓缓抬头,举起血手,捋走了额前还在滴血的一缕头发。占满血污的双眼恨毒的望向高高在上的司徒逸。 “你的铁霹雳完了!”司徒逸环顾四周笑道,他唇角的笑意阴寒而冷酷。漆黑战袍上成片的血污正腾腾的冒着热气。 赫洛扶住钢刀,正了正身子,昂起下巴不屑道:“打仗,就有输赢,就有生死。大狄英勇的武士们,不过是被你们这些汉人的诡计算计了,我们不是输在你司徒逸的勇力上。就算今天你杀了我,我也不会承认你打败了我!” 司徒逸端坐马上,俯瞰着赫洛笑的十分光明磊落:“我不杀你!我等你自杀!不过,既然你说你是输在汉人的手里,那我不妨告诉你个故事!”说着,他垂手从战靴筒里抽出一柄小巧的金刀,抛向赫洛。
“认得吗?”司徒逸冰冷的目光里透着无尽的仇恨。 赫洛冷哼一声,死盯着他,唇角如冰。 “二十二年前的阿米里山南,你们的‘铁霹雳’,仗着硬弩,趁着夜雪,踏平了撒伊尔人家园。这把金刀,就是撒伊尔部可汗素诺的佩刀!”司徒逸切齿的声音好像是从地狱深处飘来一般,冷得几乎能凝动脚下的积雪:“当时,我从死尸堆里找到外祖父的尸身,取下这把刀。我曾发誓,我一定要亲手屠灭你们的‘铁霹雳’!今天,我就是乘着和当年一样的大雪,来讨血债的!” “你是素诺的外孙?”赫洛诧异了很短的一瞬,随即自胸腔深处爆发一阵嘲弄的大笑声:“那又能怎样?我赫洛敬素诺可汗是条汉子,当初,他靠着两万多人,硬是撑了四个多月才被铁霹雳屠灭!可你呢?你有了一半汉人贪生怕死的血,还不是只能用些诡计取胜?司徒逸,若不用这些鬼把戏,你还能这么得意嘛?”赫洛话音里满是不屑冷哼:“也就那些个软弱的汉人把你当个人物!你别忘了,铁霹雳虽然没了,可我大狄的八万勇士还在三百里以外!你们汉人就继续窝里斗吧,我们有的是机会!” 司徒逸听罢,不怒反笑,点了点头,来了兴致,好像猫逗弄耗子一般道:“八万?那他们怎么没来援救你?” 赫洛被他一语问到痛处,切齿的声音在空荡的山谷里十分清晰。 “我不妨告诉你,戍北军五万集合了幽州守军三万,此时,正屯在河口呢!哦,刚刚好也是八万!八万对八万,不像当初,你们是八万对两万哦!”司徒逸说着,缓缓伏下身子,靠向赫洛,声音忽然一冷:“当年,若不是你爹骗卢老先生造出硬弩。你以为,就凭你们那虚名在外的什么‘铁霹雳’,真能过得了阿米里山嘛?对了,还有件事我忘了告诉你,卢方老先生是我的忘年交。他临终时,托人转交给我一本武器谱,那里面有一种武器,叫强弩。刚刚好可以对付硬弩。八万对八万,强弩对硬弩。这一次,你觉得,谁会赢?还有,你爹乌达费了这么多年心力,他若是知道了你还有他的八万精锐一起灰飞烟灭了,他会怎么样?”司徒逸说完挺起身子,拔开马头便扬长而去。然而,没有人看到,他映满月光的冷酷眸底里,却不止是复仇的快意。 赫洛望着绝尘而去的司徒逸,无望而哀恸的目光落向雪地里闪烁着金光的那把佩刀,慢慢横举钢刀,恨恨划向自己温热的脖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