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好不容易恢复平常,开耶有些局促地对围在自己身边的几个人说,“要感谢我的话……这样好了,就请你们把和我说话时的敬语去掉如何。【】秀吉殿和宁宁也好,阿松也好,都直接称呼我的名字吧。……如果你们当我是朋友的话。” 除了利家之外,其他三个人都是用敬语和她说话的,这让她多少感到有些不太舒服。 虽然她很不擅长和人建立超过“普通以上”的良好关系,但在长政的影响下,她也多少明白,有时候遇到真心对待自己的人,应该要主动与对方缩短距离,不然只会让难得建立的信赖关系,在冷漠疏离之中渐渐枯萎。 ……当然,前提条件是她也不讨厌那个真心对待自己的人。长政明白她也会有自己的喜好,所以才给她多加了这么一条限制。 阿松没想到连自己也被包括在内,愣了好半天才在宁宁的催促下回了神。 秀吉眼眸一亮,一手抓了利家,一手捞过宁宁,兴奋地跳腾着大喊,“开耶大——不、开耶说的对!俺们从今以后就是朋友了!朋友有难,俺两肋插刀都会去帮忙排除万难的!” 宁宁柳眉倒竖,啪地给了秀吉脑袋一下,“真是的!老公你这张乌鸦嘴!为什么一定是有难啊?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不就行了嘛!” 秀吉也不恼,反倒连连点头,“对对!宁宁说得对,俺们以后就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朋友了!” 被秀吉抓住一只手的利家,另一手揽住阿松的腰,也咧嘴笑道,“那从今天起,我们五个人就是一辈子的好朋友了!” 阿松小声叹了口气,“要是什么时候能变成六个人,再加上庆次就好了……” 开耶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今天在这间小小的屋子里,许下的承诺与誓言,联系起她与在场的另外四人,使他们的确成为了一生的好友。 本以为是一时兴头上说出的话,他们却都遵守到了生命尽头的那一天。 与阿松的期盼完全相悖,接下来的几天,开耶哪怕穿着女装到处走,也只是被搭讪、袭击的几率瞬间提高十几倍,除此之外别说庆次了,连半个熟人都没在街上遇到过。 也是因此,觉得这几天的经历无比麻烦的开耶,更加坚定了“以后绝对不穿女装到处走”的决心。 到了阿市出嫁前往浅井家的那一天,不知信长是发什么疯,竟然要求全体家臣和他一起,将抬着阿市的轿子、阿市从织田家带走的女房、与迎接阿市的浅井家使节团一起送出城外。 到了城外,迎着明媚的阳光和难得舒爽的夏风,信长突然当着众人的面发问,“最近城里突然有了一个传言,说是余要改名为信喵。因为余能从怀里拿出无数的点心。那么,汝等认为——这传言是真?是伪?” 家臣们面面相觑,不知道自家主公又在搞什么鬼,还有一些家臣眼神跟表情都有些古怪。 信长意味深长地看着正牵着松风,站在浅井家那一队人马当中、守护在阿市轿子正前方的开耶,脸色一如往常威严。 停顿了一下,他才发出一声让在场织田家家臣们脸色都变绿的声音。 信长:“喵~” 开耶:“……噗。” 看看那些可怜的家臣们,那副惊恐慌乱、五雷轰顶的表情,估计还以为自家主公头坏了,或者他们耳朵坏了呢。 信长立刻更来劲了,“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呜——” (不、不行!好想笑!控制不住了!)开耶捂着嘴,低垂着头,肩膀抖个不停。 “喵呜呜呜~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咪呜呜~” “噗、噗哈哈哈!信长大人,你真是个有趣的人!”开耶捂着肚子,笑的眼泪都出来了。 “是吗、所以呢?”抛下一句口头禅,信长的视线却牢牢盯着自家的家臣们。 虽说在场的人都不明白这两人在打什么哑谜,但开耶可是几天前才叫过织田家当主为“信喵”的,还把对方设定成了“什么甜食都能从怀里拿出来的神奇猫咪”,又跟利家宣传了信长改名的谣言。 虽说开耶认为,以利家那种一根筋又讲义气的性格,绝不可能那么八卦到处去宣扬,但那天她和信长又不是躲在隐蔽处谈话,想必一定是有人看到之后,四处散播了难听的传言吧。 只是,开耶没想到信长这么配合。 虽说他本来就不是个按常理出牌的人,但开耶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他会干出这么奇葩的事来。本来想看看他会怎么处理这件事,他却当着家臣们的面学猫叫,还学的惟妙惟肖。 (一定苦练了很久吧。)完全没考虑过对方是不是天赋异禀的开耶如此认为。 想到信长苦练了许久的猫叫,就是为了这一刻在家臣们面前表现,开耶更是放声大笑起来。 开耶:“哈哈哈哈哈哈!太好笑了~!笑死我了!哈哈哈哈哈!!” 哗——织田信长好感度上升。 信长:“…………”他真的那么好笑吗。 虽说信长的目的就是用猫叫来试探家臣,也觉得估计以开耶的性情,绝对会放声大笑,可却没想到她这么不客气,笑的上气不接下气,似乎随时会倒在地上满地打滚。 比起笑个不停的开耶,其他人都是想笑不敢笑,憋得十分辛苦,好像随时都会从涨红的脸上爆出血浆似的。 看着开耶在那欢快无比的笑,信长深深地感觉,浓姬根本就没有赢。 这跳脱到脱线的姑娘要是什么时候会怕他,简直就是猪都能上树,鱼都能上天了。不过也正是因为她像阿市一样完全不怕他,所以他才多少觉得她挺有趣。 看看他的家臣们,一个个竭尽全力让自己显得严肃一些,就怕让他生气,可这姑娘却好像生怕他不生气似的笑个没完……结果他反倒对她气不起来,更觉得自家的家臣们死板无趣,一个个像块木头似的惹人心烦。 毕竟一般平时对于惧怕自己的人,信长向来都只是采取无视态度。 (也不知近江的水土究竟是怎样养出这么一个人的……或者该质疑,关东的水土是怎么养出这种神奇的人的?)可尾张也同样养出了一个他,为什么这些同样生长在尾张的家伙,都像是朽木雕出来的船一样惹人心烦? 也因此,信长不由自主地就迁怒了。 “汝等是背后已然笑够了不成?此时此刻,余满足了汝等的好奇心,却无人敢当着余的面放声大笑?哼、还不如浅井的使者坦荡率性。” 信长悠然地审视了一圈,看得那些涨红的脸都化作了惨绿,才沉声答道,“那传言的真伪,余的答案是、否。作为友好之证,余将金平糖送予浅井使者,然竟有人无故诋毁余。看来最近诸位都太闲,以至于有空传递如此无稽之传言。既如此,每人工作量增加五倍,原本五日内完成即可的工作,全部缩短五倍。无法完成者……哼哼哼,罚俸、切腹,二选一!” (这不是让人只能选罚俸了吗!毕竟命比钱重要啊!钱没了还可以赚,命没了去哪里赚啊!)这恐怕是此时此刻所有织田家臣共同的心声。 顿时,织田家臣们的脸色,已经从惨绿变成了惨白,但却没有一个人敢有异议,甚至大声喘气的人都没有,而是哆哆嗦嗦地垂下头,表示听从信长的命令。 (你只是想为压榨剥削自己的部下,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和借口而已吧。)开耶内心暗自吐槽。 说白了,信长只是想找回场子,但为了这么幼稚的理由而折腾部下,他却把自己的行为搞得无比正气凛然。 (长政大人和我都是个好主君啊……)看了看身后自己的那几个满脸庆幸的属下,开耶油然生出了一种自豪感。 但随即,前几天发生的那件事留下的阴影,不依不饶地从心底浮了上来。 强迫自己别再去想那件事,毕竟倒霉的都是织田家的家臣,而她可是浅井家的人。接下来只要回到近江,剩下的就是织田家家臣们该纠结头疼的事儿了。 开耶想了想未来的生活,总觉得有些期待。毕竟她马上就要带着活泼可爱的阿市,回到温柔爽朗的长政身边了。 开耶坚信,这两个人肯定能相处的很好。 (他们一定会成为远超利家殿跟阿松、秀吉殿跟宁宁的模范夫妻!) 正在开耶走神时,一个东西凌空朝她砸了过来。 “赏给汝的。” 信长丢过来一个玻璃瓶,慌忙伸手接住的开耶低头一看,里面竟然装满了乳白色的金平糖。 “若还想吃,随时欢迎汝来拜访。”
“那我还不如自己去买呢……”开耶小声咕哝。 “嗯?”信长一挑眉。 开耶立刻把玻璃瓶堵在自己面前,一边挡住信长凌厉的眼神一边展示给他看,“不不不,我是说真是万分感谢!我一定会再来打扰的!” 沉默了一下,信长看着阿市的轿子柔和了眼,“顺便带着阿市的信来。” 收好装有金平糖的玻璃瓶,开耶看向封闭的轿子,(什么顺便啊,说白了就是用金平糖做诱饵,让我亲自带meimei的信来给你吧。真是个一点儿亏都不吃的别扭家伙……) 听到信长的话,轿子中的阿市发出微弱的一声哽咽,轻声唤了一声“兄长大人”。 “抓住幸福吧。阿市。” “……是,兄长大人。我出发了。” “嗯。”与阿市道别完,信长回头催促,“回答呢?” 开耶移开视线,抿了抿唇答道,“……好的。一定。” 如果说之前还有所怀疑,那么现在她已经可以确定,自己的想法毫无误差。信长这段时间以来的行为,的确是有目的性的。 这个尾张的大傻瓜,如果一定要说是冷酷还是温柔的话,那么恐怕是既冷酷又温柔吧。 不论是本能寺浅井与织田的会面时,带着阿市前去也好。 不顾会面时会因自己的奇葩行为令同盟失败,故意簪着阿市送给他的花,来考验长政的器量和心胸也好。 指定由她前来迎接阿市,并且特意让她住在离内城很远的地方,看她是否会去关心了解未来的主君夫人,同时也是嫂嫂的阿市也好。 不顾任何流言蜚语,将待嫁的时间强行拖长七天,给阿市充足的心理准备时间也好。 心甘情愿地被她又骗又抢拿走那么多金平糖,却完全没有发怒的意思也好。 在她顶撞阻止那场闹剧之时,最终没有下手杀她也好…… (不论织田信长这人在外界的传言如何糟糕恶劣,我在这七天里所得知的事实,却只有一个——阿市殿有个好哥哥。) 紧绷的唇线柔和了许多,开耶向依旧望着阿市轿子的信长微微颔首道别,招呼浅井家的人们出发返回小谷城。 即使是身不由己的姻缘——也想要心爱的meimei幸福的这份心意,已经很好地传达给她了。 同时,将心爱的meimei送去浅井为质,也要上洛达成统一天下的决心,她也充分认知到了。 虽然表达方式很别扭,但这个奇特的男人,依旧是这人世的一分子。 被后世评价为残忍无情的“第六天魔王”,独属于织田信长的情义,她将会铭记于心、时刻不忘。 再次回头看了看又开始折腾家臣的信长,直到离开清州城以后,不论是侍奉长政的人也好,隶属于开耶麾下的那几个人也好,都心有余悸地交换着彼此的视线,更加坚定了跟随长政与开耶的决心。 作者有话要说: 有关“信喵”的谣言,其实不是利家散播出去的,而是那天光明正大偷听的浓姬散播出去的,于是就被信长拿来做文章收拾家臣,作为对浓姬的反击了。这两人一向就是这种相处模式,绝对不是感情不好的表现。 就连信长被叫做“尾张的大傻瓜”,也是浓姬先开了这个先河(因为没人敢真的当面这么叫他),第一个叫了信长“大傻瓜(うつけ)”,因为早年刚成亲的时候两个人互相看不顺眼,为了较劲谁都不叫对方的名字……浓姬叫信长为“大傻瓜”,信长则称呼浓姬为“蝮蛇女”。 直到很久以后,两个人才像现在这样称呼对方为“大人”(有时候就直接是叫“信长”或“那个人”)和“阿浓”,证明他们两个的关系,比过去的确是缓和多了不是吗……这种奇特的夫妇关系,也被暗荣称作是“相爱”的一种。虽然我觉得与其说奇特不如说是奇葩才对。 从下一回开始,故事就又要回到浅井家视角了。然后长政终于要和阿市见面了!是说拖了这么久才让他俩见面,而半兵卫连个影子都还没有出现,我也相当的鸭梨山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