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浴血相拥
听言,百里九歌回头望去,竟吃惊的发现,笼门不知何时关上了。【】 她陡然觉得天旋地转,这方意识到,就在那五条狗扑上来的一刻,笼子旁的内侍就已经关好了门,而她却因投入战斗而没能察觉。 卑鄙 原来这五条狗根本不是用来对付红绡和班琴的,而是用来对付她让她恐惧亲人的生命稍纵即逝,让她猝不及防的应战被咬伤。心被如此折磨,却不过是一场戏谑玩弄,令她清楚的认识到忤逆帝王的下场。 殷浩宜 你果然成功了 就在这时,笼子里,蓦地发出两声若有似无的呻吟。 只见昏迷的百里红绡眉头皱了皱,缓缓的,吃力的睁开了一双懵懂的眼睛,怔怔的望着周围的一切。 只一瞬间,嘤咛声便化作惊呼。 百里红绡抱住自己的身体颤抖,惊骇的望着地上的五头死狗和那飞溅四处的鲜血。 “三meimei,你你” 她惶惶摇头,歪了的簪子上垂下的星星流苏叮铃铃的响着,诡异刺耳的回声飘荡在殿中。 接着是班琴,也被吵醒了,骇然惊呼着与百里红绡抱成一团,母女俩恐惧的望着百里九歌染血的衣衫和满脸血污,望着她手中那仍在滴血的短刀,然后,她们终于看见了飞雪榻上的昭宜帝。 “陛、陛下臣妇、臣妇怎会怎会在” 班琴恐惧的连话都说不好,当再对上百里青萍狐媚般的眼波时,更是滞住。 百里青萍似见到了什么有趣的事一般,噗嗤一笑,青葱白玉般的指尖挑了挑班琴的方向,“皇上您看,臣妾的庶母和庶妹被您给吓怕了,其实臣妾方才也好怕怕的,只是没想到九歌的武功那么厉害,竟然能把禁卫军训练的狗都杀死呢。” 听言,百里九歌只不过冷哼一声。事到如今,自己若还没看清楚百里青萍的用意,那便真是瞎了眼了。这百里青萍分明与百里紫茹一样德性,这般挑唆昭宜帝,火上浇油,真不愧是百里紫茹的jiejie 昭宜帝抚着百里青萍尖嫩的下巴,笑道:“朕也是听说了九歌武艺高强,很想找个机会欣赏一番,今日见了,的确是为之一振。只可惜” 他瞥向百里九歌,笑得令人胆寒:“只可惜,哪怕是练成了筋斗云,也终究翻不出五指山” 这时,有另一人颤抖的声音响起。 “你陛下,你还想怎样” 这愤怒的、怨恨的,带着哭腔猛然迸发出的声音,几乎惊到了百里九歌。她不能置信的盯着百里红绡,见她跌跌撞撞冲出了笼子,盯着昭宜帝狠声问着,眉眼之间尽是凄楚怨怼。 百里青萍的脸色陡然一变,沉声慢语:“大姐怎么可以这样与皇上说话,难道是忘了自己的身份那就让meimei我提醒你,现在的你,可还是奉国大将军府待字闺中的处子呢” 听言,百里红绡的脸如覆盖了千层雪,没有半分血色,两只瞳眸凄厉悲怨的瞪着飞雪榻上的两人,一种极致的仇恨和悲痛从她身上扩散而出。 而百里九歌忽的产生一种异样的感觉,只觉得百里青萍话末的“处子”那两字,味道怪的很。 “九歌。” 昭宜帝忽然冷笑着开口了。 “朕记得,你是三月初四嫁给了周世子,如今已经两个月了,朕见你乐不思蜀,便宣你进宫来。现在,朕就给你立功的机会,说吧,这段时间周世子有什么动静,你要钜细靡遗的说给朕听。” 说什么 有什么好说的吗 她冷冷道:“恕我愚钝,只知道柴米油盐酱醋茶的过活,也只知道墨漓身体很差,出门都少,镇日里都在咳嗽,什么都干不了。” “哦”昭宜帝显然不信:“朕倒是听说,周世子屡遭不明人士的刺杀,却每每都能安然无恙。你说,若真是个病入膏肓之人,那到底是怎么次次都能逃脱的呢” “为何不行”百里九歌冷笑:“陛下没听过一句话吗叫吉人自有天相。” “吉人自有天相”昭宜帝放声大笑起来,宛如是听到什么笑话一般。 “吉人还会咳得活不过三年吉人还会被自己的亲爹送来我大商作质子百里九歌,你倒是懂得出嫁从夫啊” “陛下,我只是将我知道的都说出来了,陛下要是不信。我也没办法。再说,既然陛下都认为墨漓活不过三年,又何必如此忌惮他。我大商九五之尊,忌惮一个附属国的质子,岂非是杞人忧天吗” 昭宜帝一滞,倒有些接不上话了,余光扫到正在微微颤抖的班琴时,唇角勾出一派邪意。 他威胁道:“百里九歌,今日你杀了五条狗,朕也关了笼子门。可你若是再不知趣,他日,朕便让笼门大开,放五十条狗。你可要想清楚后果” 寒意狷狂而来,百里九歌艰难的喘息,每吸一口气,就仿佛将冰寒的气流吸进了五脏六腑,全数冻结。 昭宜帝的手段,她已不能不信,就如他所言,哪怕她有筋斗云,也翻不出他的五指山。 可是,若要她被压在五指山下,听任他的命令去出卖墨漓她不会去做,她绝不妥协 怎么办,到底该怎么办才是。 几乎就在快要窒息的边缘,忽然有急促的脚步声响起。 只见一个小太监匆匆跑了进来,跪在昭宜帝面前轻声道:“皇上,宸王殿下求见。” “哦他有什么事” “回皇上,宸王说西南边关近来不太安稳,湘国的那些巫师妖人蠢蠢欲动,大有进犯的趋势。宸王殿下便是来与圣上商量此事的。” 昭宜帝本是不想理会的,却在听见“进犯”那两字时,还是决定去过问此事,于是在百里青萍脸上又吻了一遍,才意犹未尽的起身,朝殿外走去。 “臣妾恭送皇上。”百里青萍柔若无骨的嗓音,甜腻腻的飘荡着。 昭宜帝冲着她一笑,接着,阴险的凶光落在百里九歌的脸上,蓦地一勾唇。 “这次就先到这里。九歌,你回去吧,好好想清楚自己该做什么。若是失了足,岂不白白断送往后几十年的命。” 说罢,错身而去,龙袍在行走间掀起的轻风吹在百里九歌脸上,如寒刃一般割出了伤口,再连血带rou的冻成冰。 “九歌meimei。” 百里青萍撑着大肚子,莲步而来,笑得风情万种。 “难得九歌meimei这回如此幸运,被宸王殿下不经意间给救了。只不过,同样的好事很难再发生一次,jiejie奉劝你还是别感情用事的好。” 感情用事 百里九歌心底一颤。 难道自己对墨漓的感情被百里青萍看出来了 “呵呵”百里青萍发出一串嬉笑,揶揄:“jiejie随口开个玩笑罢了,你怎么这样一副怪异的表情其实jiejie又怎会不知,你不过是为人秉直,不愿意配合皇上而已,又怎可能是因为喜欢上那药罐子呢那样一个阶下囚,不过就是皇上座下的狗罢了,皇上想让他死,他立刻就会变得和它们一样。”她指了指地上五狗的尸体。 “全朝都的人都看不起的阶下囚,九歌meimei又怎会看上眼呢jiejie当真是与你开玩笑的。” 这一刻百里九歌握着的拳头发出声响,宽大的云袖盖住了泛白的骨节和手背上暴起的青筋。 她努力压制愤怒的表情,低着头不让百里青萍看出她的激动。 百里青萍倒也没太在意,却是将目标又转向了百里红绡。两人目光一对接,百里青萍的眼中也闪现一抹锋利的怨怼。 她忽然娇喝:“下贱” 百里红绡几欲落泪,“你你怎能这样你明明知道我也是受害者,可你竟然” “竟然怎样大姐,你倒是说说看啊,本宫是将你怎么着了你说啊” 百里红绡一哆嗦,脸上血色尽褪,咬着唇忍气吞声。 这些都被百里九歌看在眼里,只觉得颈后爬上莫名的森凉,就仿佛,有什么可怕的事情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已经发生了,而她,却在一点一点的被卷入其中,就像是原本陷入了一个泥沼,而现在,那泥沼越来越大,她也陷得越来越深 突然殿外传来一道高呼 “皇后娘娘驾到” 殿中的人纷纷一愣,内侍和护卫们还没有搬走笼子和狗尸,只得先跪了一地。 高良姜的味道随着元皇后的进殿,扑鼻而来,一袭金罗蹙鸾华服勾勒出雍容华贵之气,眸底的光华凛凛含威。 可是,不等众人道一句“皇后娘娘千岁”,便见元皇后逼到百里青萍面前,高高扬手,狠狠扇了她一巴掌 百里青萍被打得跌坐在地,在众人惊异的眼光中仰头,委屈的泪珠串串滴落,凄凄切切道:“皇后娘娘,臣妾这是做错了什么,您为什么要打臣妾啊。臣妾臣妾可还怀着龙种呢,皇后娘娘您怎还能下得去手” “放肆” 元皇后的凛然威喝,震得这颐华宫的所有下人全都哆嗦成一团,跪在地上连头都不敢抬。 “你这妖女,不知辅佐陛下,却净在行狐媚惑主之事本宫听说了陛下将奉国大将军府的小姐和夫人关在笼子中放狗,这样凶残之事,你连劝都不劝,反与陛下一同享乐欣赏吗陛下本是年少有为之君,如今竟这般嗜血,你是想看着我大商出暴君不成” “臣妾臣妾没有啊”百里青萍哭得梨花带雨,好生委屈。 “来人”元皇后冷声喝道。 “即刻将这妖女打入冷宫,不得延误陛下若是问起,尽管说这是本宫的命令” 百里青萍似是吓得腿都软了,赖在地上扑闪着袖子,将靠近的人全都甩走。 一边耍泼一边委屈的哭着:“皇后娘娘冤枉啊,臣妾只是一介女流,怎能干涉陛下的做法臣妾臣妾好歹也是这后宫的萍贵妃,娘娘您不能这般无情的对待臣妾” “行了,不必多说” 元皇后狠狠一拂袖。 “百里青萍,你自己上冷宫面壁思过若是还能分清是非黑白,本宫自会放你出来。若仍不知悔改,就别怪本宫将你幽禁到终老” 言讫便走,雷厉风行。 却是在途经百里九歌身边时,停了脚步,扭头望来,温和的一笑。
“来本宫的重华殿吧,本宫让人为你包扎伤口。” 百里九歌的心中有了一丝暖意,不再觉得冷的窒息。 她拱手抱拳,笑言:“多谢皇后娘娘挂怀,这伤不重,我回去自己处理就好,只是想麻烦皇后娘娘送我大姐和二娘回去。” “这是自然,方才本宫过来的时候,便已经着人安排好了你们的马车,出宫之后自有人送你们回去。” 百里九歌感动的笑了:“皇后娘娘谢谢您” 再回到世子府的时候,竟已是黄昏时分。 满天青红的颜色,就像是百里九歌笔下的那一纸“已是黄昏独自愁”,大片大片的朱砂和鸦青各占一方。 经历了半个多时辰的颠簸,缭绕在百里九歌心头的寒意已经渐渐被火般的黄昏融化,可是一路上独自一人静静的坐着,脑海中仍是不断的回放颐华宫里那惊悚的一幕。肩头的伤仍火辣辣的疼着,犹如在提醒着她要时刻掂量好自己的每一步。 她心中并无矛盾。 只是无计可施 不知道该如何做才能同时保全家人和墨漓 渺小无力的感觉始终在体内肆虐,令她神情憔悴虚乏,眼中,那原本自由浩瀚泛的澄澈波光,也染上了低迷。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下车的,似乎是当她意识到自己已经站在了世子府门前的时候,马车早已去的无影无踪。 不带表情的仰头望着匾额,百里九歌似木偶般僵硬的抬手,想要敲门 门竟是虚掩的,一推就开。 百里九歌的身子尚在前倾,重心失衡,从门槛上跌了进去,险些便栽倒在地。 朝前扑了几步,好不容易站稳,这才发现,墨漓、御影、御风、御雷,竟全都立在这里。 当御影三人望见她时,齐齐露出诧异的目光,似是难以相信眼前这个失了明媚笑意、魂不守舍的女子是她。她肩头竟是血rou模糊,破碎的布料和伤口搅在一起,隐约露出一块肩胛骨,仍在出着血,将半边衣衫都染得黑红。 轻微的倒抽凉气声响起,像是从墨漓口中逸出,微弱的被风声掩埋。这一刻,百里九歌愕然的望见墨漓眸底的震惊,纵是昙花一现,却是她迄今为止见过的、他为她所流露的最明显的情绪。 “九歌”他举步而来,那步子依旧不稳,整个人颤颤巍巍。 而御影三人却撤开了数尺,眼中的惊异消失殆尽。三人借低垂下袖子,默不作声的将右手藏在了身后。 墨漓缓缓走近,柔声而含着怜惜的轻唤着她的名字,又是一声,便似那绕梁三日的钟磬,在百里九歌的耳边绵绵回响,迟迟不绝。 她只觉得心口忽的涌出一股酸涩到极致、无力到极致的感觉,如决堤的洪水将心窝冲出一个大洞,无法遏制的流遍了千络百脉。破了洞的心口在倒灌着风,是那样冷,那样凶残,将沉重的压力源源不断的压往百里九歌的心头。眼前似幻化出一片血色,而那正朝她走来的人,渐渐的,被那片血色覆盖,白衣鹤氅都成了刺目的红,无数昙花碎成一场残雪,陷入血泊中,零落成泥 不 不能这样 她忽然好怕 怕墨漓会因为她的缘故,落到她不敢去想象的下场,甚至永远的离开她。 她明明说过的,有她在,便不让人伤害他。 可是可是 原来自己根本就无能为力啊。 终于,她无法忍受的喊出声来。 “墨漓”猛然直冲上去,撞进墨漓的怀里,紧紧的抱住他。 “九歌”墨漓的身躯微有颤抖。 御影三人同时眼神一沉,冷锐的注视场面,藏在身后的手,正缓缓移出 “墨漓”百里九歌紧紧的抱住他,这一刻竟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想要牢牢搂住这个人,怕他受伤、怕他消失,更害怕自己的无力和渺小会害他万劫不复。 可越是紧抱,便越是悸怕。越是悸怕,便将力气都用在双臂上,她甚至不知道她到底用了多大的力气。 墨漓抬手,缓缓抚上她的头,轻柔的沿着她的黑发滑下,最后停在了她未受伤的右肩,安抚似的轻轻拍着。感觉到她失控的情绪,他另一手绕过她的腰,将这瘦弱的身子一寸寸揽紧,裹在自己怀中。 柔声哄道:“别害怕,先进屋,我帮你将伤口处理了,有什么话稍后再讲。” “不行”她连一丝力气也不肯松下,“这点伤无所谓的,我在江湖上经常受伤,比这重多了我只是,我只是因为” 欲言又止。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忽然停住话语,从来都是有什么说什么的自己,这会儿为何为何会 是不是只要涉及到墨漓,她就会离那个恣意洒脱的自己越来越远今日的事她该是一肩担下来的,就算告诉墨漓也只会徒增他所受的屈辱。可是,一贯天不怕地不怕的她,却是真的怕了,红绡和二娘的性命还在昭宜帝手上,她怕自己担不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