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秋后算账
今晚宴会的主角是秦姨娘，香楠暗自叮嘱自己切勿抢了人家的风头，所以换了一件淡兰色的褙子，下面配了一条湖绿色的百褶裙，很是素淡。 雨已经停了，傍晚夜幕降临时，空气里弥散着清新的凉意。临出门前，程思义很是诧异地端详了她一阵，“怎么打扮得这么素净？好像府上有白事似的。” “呃，奴婢只是，天太热了，这样穿凉快些。”香楠怀里抱着那对用红色潞绸包裹的玉如意，神情促狭地垂下头。呸呸呸，这厮信口胡言乱语的，也不知道避讳。不过，自己也没好到哪去，明明才下了一场大雨，这样穿还真是凉快地过头了。 程思义呵呵一笑，自然看穿了香楠的心思，只是暗自摇摇头，便大步流星地走出去。香楠紧随其后，二人穿过游廊，过了几重小院，终于来到秦姨娘的秋荷苑。 早有丫鬟侯在影壁前，见了程思义立刻俯身行礼，“二爷，姨娘正在里头等着您呢！”正是下午在亭子里见过的贴身丫鬟。 由丫鬟引着，程思义和凌香楠一前一后走入院中，只见一处不小的四合院内，雕梁画栋，珠帘玉带，院子中央栽种着美人蕉、夹竹桃等姹紫嫣红的花草，院墙边，正是那日香楠入府时见过的白玉兰，不过此刻，白玉兰已经全部凋谢了，肥厚宽大的花瓣散落在玉兰树的四周。 看样子，秦姨娘的日子过得还不错，最少程思义没有亏待过她。 秦素恩已经在正厅恭候多时了，听到院里动静，便起身相迎。只见她精心装饰了一番，另换了一身艳丽的衣裳，头上也簪了镶金翡翠玉簪，脸上略施粉黛，明丽的小脸精致而夺目，比下午见到时更加妖娆可人。 “妾身已经等您好久了！专门让人预备了您爱吃的。”秦素恩说着向屋内的丫鬟挥挥手，两个丫鬟立刻会意下去准备饭餐。 “让你费心了。”程思义在秦素恩的虚扶下坐下，然后看了身后的香楠一眼，“专门给你挑了一对玉如意，是产自和田的白玉，看看喜欢不喜欢。”说着，眼角渗出朵朵温柔。 香楠会意，立刻将玉如意奉上，看程思义一脸温存体贴的样子，恨不得拿玉如意狠敲程思义一顿。之前他怎么说的来着？ “呵呵，只要是爷送的，妾身都喜欢。”十分意外的，秦姨娘只是命人把礼物收起来，却未曾接过来认真查看，然后吩咐贴身丫鬟，“幽兰，领玉花下去好吃好喝地款待着。” 这时，已经有丫鬟开始布菜了，看样子，这里不缺自己服侍，于是香楠心安理得地跟随幽兰去了小厨房用晚餐。 “刚入府的时候，我记得秦姨娘的玉兰树还开着花呢！能让玉兰开到此时，也实属不易了吧？”香楠跟随幽兰走在游廊里，随口说道。 岂料幽兰直盯盯地看了她一眼，一脸地戒备之色，“这也是你能说三道四的？别以为你是服侍二爷的丫鬟，就能评论姨娘屋里的事了！” 香楠吃瘪地扁扁嘴，立刻一肚子委屈，她也没说啥呀，不过是侧面赞扬秦姨娘会养花而已，这也不行么？只能识相地闭紧嘴吧，再也不多说一个字。好在幽兰似乎并不想多计较什么，带她到厨房以后，反倒给她上了许多好吃的点心，叮嘱了一两句后便回前厅伺候去了。 这厢边，程思义与秦素恩已经酒过三巡，两人各自有些微醺，尤其是程思义，似乎已经醉眼朦胧，放下了身段。 “素恩，其实，我知道，你当初并不希望嫁过来的。”程思义口齿微微含混。 “二爷，您醉了吧，怎么这么说？妾身一直都是一心一意地服侍您的！”秦素恩脸色微微有些阴郁，不动声色地垂眸。 “你还骗我！你当我什么都不知道？”程思义接着酒劲一把握住秦素恩的手腕，“你原本有相好的，是个读书的秀才，程世英拿他的前程威胁你，你迫不得已才答应嫁过来。” 秦素恩神色惆怅，看了眼四周，发现伺候的丫鬟之前已经被遣走，这才微微吐了口气，“二爷，事情已经过去这么久了，您是要追究妾身吗？” “其实，你刚来到我身边那阵，我挺可怜你的。”程思义突然变得清醒了许多，径直捏了秦素恩的下巴，逼她看着自己，“你本是身价颇高的扬州瘦马，被人买来送给大伯，却不被楚俏君所容，差点被她卖到勾栏里，要不是他们发现你还有利用的价值。你为了保住那秀才什么都肯做，对东府言听计从！” 说到最后，程思义已经克制不住心头的怒火，一把将秦素恩推倒在地，高声呵斥，“甚至连告密、谋害亲夫的事都做得出来！你还真是一心一意地服侍我啊！” 秦素恩自知事情已经掩盖不住，程思义大概已经查出自己与东府暗通曲款的始末，双眸紧闭，泪水不停地往下流淌，双手死死地拧着帕子，“对，是我把你去辽东收药的具体路线透露给大夫人的，可是当我听说你遇袭的时候，我心里也不好受。” “你心里不好受？你是因为受了大夫人的胁迫才不好受的吧？！”程思义怒不可遏，上前又是两巴掌掴在了秦姨娘脸上，原本精致细嫩的小脸立刻红肿起来。 “不管你怎么想，我是真的不想害你。”秦素恩呜咽，捂住红肿的脸，“我虽然心底有喜欢的人，可我知道自己的身份，一直恪守自己的行为。” “姨娘，姨娘你怎么了？！”一直侯在门口的幽兰听到屋子里动静不对，原本想找个端菜上茶的借口进去瞧瞧，却不料一进屋便见到秦素恩倒在地上，脸上又红又肿，还泪水潸然的。 程思义冷凝了主仆二人一眼，反正今日就是来秋后算账的，他也没什么好顾忌的，不留情面的说道，“不想害我？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为何养花养的那么好？你以为我不知道为何那玉兰迟迟不凋落？那泥土里埋了什么你自己心知肚明！那东西，恐怕是那些人暗中给你用来害我的吧！” “您是说那些毒物？”秦素恩默默哭泣着，一旁的幽兰却代她回答，“确实，姨娘就是因为不忍心害您，所以把那些毒物全用来养花了，一直藏着掖着，生怕东府那边知道呢！” 程思义神色晦暗地睇了幽兰一眼，“你这丫头，主子说话哪有你插嘴的份！越发没规矩了，今天得让你吃点苦记住教训才是！”这丫头名叫幽兰，程思义怎会不知她的底细，暗中没少在秦素恩和东府之间送信。自己还没来得及讯问她，她反倒不识好歹地撞到枪口上，就别怪他程二少爷不留情面了！ “来人！给我好好管教管教这不懂规矩的丫头！居然敢在主人说话时插嘴！先打她二十大板，然后拔了舌头！”程思义怒气十足，站在门口大声吩咐。立刻有管事的嬷嬷和小厮要将幽兰押下去行刑。 “不行！幽兰打小就跟着我！她是我的人，你凭什么处置她？！”秦素恩听了，脸色苍白，反倒忘记了哭泣，死死抱住幽兰不放手，“程思义，一切事情都是我做的！幽兰有什么错？她不过是个听候差遣的奴婢而已。你有气就冲我来！” 无奈秦素恩手无缚鸡之力，管事婆子只是用力一挣，便将又哭又闹的幽兰拉离秦素恩的身边。秦素恩眼巴巴地看着幽兰被几人带下去，求救的声音越来越小，直到最后听不到。秦素恩的泪眼渐渐充满了仇恨和怒火，直盯盯地望着身侧的程思义，“程思义，你这样做，是诚心要逼死我吗？” “秦素恩，你既然做了我的姨娘，那生是我的人，死也是我的鬼！今生今世就别想和你的心上人再重逢！就连你的陪嫁丫鬟，在你进西府门时，也一并成了我的财产，我要怎么处置是我的权力！如果不是念在你们是东府送来的，你以为幽兰只是拔掉舌头打二十大板那么简单吗？”程思义冷哼，冷漠的眼神咄咄逼人，一手捏着秦素恩的下巴，居高临下地俯视她，“我今天来，就是要告诉你，我不会对你怎么样，但你今后的日子也和活死人没什么区别了！”程思义说罢转身抬脚向屋外走去。一脚刚要迈出门槛就听身后“咚”地一声响，然后是身体倒地的声音。 程思义转过身，见到地上躺着秦素恩，秦素恩的额头满是鲜血，那血还在不停地往外流着，渐渐侵染了她绯色的衣裙。 秦素恩默默凝视了程思义最后一眼，当初东府的人让她给程思义下毒时，她便预料过这样的下场，就凭程思义的精明过人又精通医术，自己这点伎俩哪是他的对手。如今，预料变成了现实，她也没什么可哀怨的，只是觉得这一世的苦累终于结束了，自己终于可以闭上双眼休息一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