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塞翁失马
恍惚间，禾浠看到禾启远挂在半山腰上的身影，满脸急切，似是在呼喊着什么，可是她除了能隐约看到他的口型，却是什么声音都听不到。 她的世界，只剩下一片混沌。 “爷爷……”禾浠听见自己嘶哑的声音，想要告别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她知道，爷爷来救她了，哪怕只是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她也能感觉到禾启远的吃力，分明就是伤势还很重。 “不。不能放弃。”禾浠强迫自己清醒过来，身上的剧痛又如潮水般把禾浠淹没。她闭上眼睛，努力撑起脑海中最后一丝清明，实在撑不住的时候就睁开眼睛，看着禾启远一点一点艰难的下来救她，她就又能得到好似无穷的力量。 …… “浠儿，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禾浠刚睁开眼睛，梁穗就一脸担忧的问道。 望着熟悉的床顶，熟悉的摆设，熟悉的人，禾浠眼泪不自觉的流了下来，好似受了莫大的委屈，哽咽着道：“奶奶…嘶…”刚想起来往梁穗身上扑去，就感觉全身一阵剧痛，一点力都使不上。 “别动别动，赶紧躺好。”梁穗连忙把禾浠的身子扶好，痛心道：“你现在受了伤，不能激动，所以别哭了，奶奶都知道，啊！” 看着禾浠现在的情况，梁穗越发痛心，那么乖巧的孩子，以后却…… 看梁穗一脸欲言又止，其中还夹杂着悲切，似乎还有什么她不知道的隐情。禾浠狐疑道：“奶奶，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没有，就是看着你现在的样子，奶奶心疼呀。”梁穗知道肯定是自己的表情泄露了什么，只是她没想到禾浠现在越发敏锐，连她的一丝神情变化都没放过。 “瞒也瞒不了多久了，告诉她吧。”这时禾启远突然大步走进来，说道。 禾浠越发狐疑，直觉告诉她，她身上一定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而且非常严重，难道是自己命不久矣？禾浠暗自猜测。 梁穗神情复杂、痛心、悔恨，想说些什么，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她摇了摇头，擦掉眼泪道：“还是你来说吧。”说完就站起来走到窗边，兀自抹泪去了。 禾启远知道梁穗这是心里难过，以至于说不出那般残忍的话来。那就由他来说吧，他犯下的错，终究是要自己来吃这苦果。 禾启远在先前梁穗坐的床沿边坐下，拉起禾浠柔若无骨的手，沉默半晌，才语气沉重的道：“浠儿，是爷爷对不起你。” “爷爷，你不要自责，原本你带我去也是为了我好，怎么能怪你呢。”禾浠想要反手握住禾启远的手，无奈却连动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她心底一声“咯噔”，却不动声色，此时还是先安抚好禾启远的情绪比较重要。 “可是爷爷却没有照顾好你，都怪爷爷没用！”几十岁的人，此刻却满脸悲切与自责。禾启远平复下激动的情绪，道：“浠儿，爷爷本来想着自己功力太浅，想找云上人帮忙的，可是却被城主府的管家拒之门外。回来后，爷爷又找了辰家和尚家的家族帮忙看过，可是……” 禾浠知道，找那两家帮忙肯定花了不菲的代价，要知道他们三家在望山镇上一直都是竞争关系，人家能不落井下石就不错了，怎么可能还会帮忙？除非能有打动他们的好处。 似是情绪依然激动，禾启远顿了顿才道：“他们和爷爷的检查结果都一样，你……”说到这里，还是忍不住湿了眼眶，一狠心，道：“你这辈子都不可能再修炼了。” 难怪！禾浠试着动了动手指，依然没有一丁点反应，往脚上使劲得到的结果也是一样，禾浠的心一瞬间跌落到谷底。 “恐怕不止不能修炼，连最基本的生活自理都成问题吧？”对于一个刚刚才发誓一定要变强的人来说，还有什么能比“废人”更能打击她？ 哪怕经脉被堵，禾浠也从未放弃，只要有一线希望，她就愿意拼尽全力去争取，可如果连最后的一线希望都没有了，甚至以后连生活起居都要靠别人的时候，她还能争取什么？ 活成这样，与死人又有何异？死了都还好些吧，最起码不用拖累别人。 “而且，”禾启远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没有注意到禾浠的异样，继续道：“以后还要时不时的受灵力乱窜之苦，直到……” 他不知道禾浠吃了什么果子，虽然他也有看到，但当时情况紧急，他根本就没有时间也没有能力去摘树尖上的果子。 把禾浠救回来仔细检查过后，他就已经发现禾浠体内有一股异常庞大的灵力，在一点点渗透禾浠体内的每一寸地方，他看得出来，这是好事，可前提是这股灵力必须在禾浠的承受范围内。 而禾浠体内的灵力远远超出了禾浠的承受范围，现在短暂的平静，只为下一次来得更加暴虐的毁灭。偏偏对于修仙之人才能吸收的灵力，他没有丝毫办法。 “直到我承受不住，死去的那一天，是吗？”禾浠缓缓问出口。脑海中短暂的转了几个弯后，她已经想明白了，她这次是在劫难逃，只是在死前，她不想让禾启远背着内疚过一辈子。 “爷爷，别难过，人各有命，强求不得。浠儿不怪谁，你也不要再自责了。”禾浠勉强扯出一个微笑，安慰道。 禾启远转过头抹了抹眼泪，才回过头强笑道：“好，爷爷不难过，爷爷一定会想到办法救你的。”顿了顿又道：“爷爷这就去求云上人。”说着就站起身准备出去。 “爷爷，不要。”禾浠想摇头都做不到，只好用眼神哀求禾启远，看禾启远重新坐下来疑惑的望着自己，才又道：“爷爷，三伯应该回来了吧？” 虽然禾启远没听明白禾浠怎会问到禾权，但还是点了点头：“你昏迷了五天，在你昏迷的第二天，你三伯就回来了，说是已经把媛媛安排妥当，又上下打点了一番，一切都妥帖了才赶回来的。” 禾浠想了想，才斟酌着道：“爷爷，恕浠儿直言，三伯怕是早已经和云上人的侍卫阿磊叔通过话了。”有些话不用说得太明白，点到即止，相信禾启远会听明白的。 果然，禾启远先是不敢置信的望着禾浠，接着脸色一变，叹道：“你说得没错，是我一直不愿意面对罢了。”怕是想起他被吴浩挥手甩出去那会儿，禾权对他的态度了罢。 后来禾浠去向阿磊借马车却被阿磊拒绝，这些禾启远也都是知道的。怕是阿磊也已经看出来禾家将要变天了，所以才转了风向。 两人又聊了许久，期间梁穗去端来小米粥喂禾浠喝下，禾浠又沉沉的睡了过去。接着的日子，禾浠就在两位老人家的隔壁房里住了下来，每天被两位老人惯着疼着，虽然幸福，但却也越发让禾浠觉得自己没用。 后来禾浠提出想回到自己的院子里去，禾启远就为禾浠找来了两个丫鬟轮流照顾禾浠的生活起居。 “绿茵？绿茵？”禾浠叫了半晌也没等到有人回答，抬头一看，原来绿茵已经趴在窗户边的小几上睡着了，又叫了几声，绿茵才慢悠悠的醒了过来。 “干嘛呀？”绿茵一副很不耐烦的语气，毕竟换作是谁被人从美梦中吵醒，相信都不会有好脾气的。 禾浠深呼吸再深呼吸后，才压下快到嘴边的怒火。她知道，从一开始绿茵被派来照顾她的时候，她就看出来了，这个丫头对于被派过来很不高兴。而且一看自己全身尽废，更是打心眼里瞧不起自己。 她恐怕还以为自己只不过是个三岁小孩呢，禾浠暗暗自嘲，虽然她的身体确实只有三岁。 “给我念书。”禾浠用眼神示意。 “又是念书？”绿茵瞪着快要喷火的眼睛，“小小姐，不是我说你，你说你看这么多书干什么呢？又不能考功名，你现在的身体又练不了武。”说到这还怕自己意思不够明显，故意用眼神在禾浠废掉的身体上扫来扫去。 “你是主子还是我是主子？”禾浠终于忍无可忍，她现在最讨厌别人拿她的身体说事。可惜这样的语气出现在一个三岁孩子的身上，一点威慑力都没有。 “出去。”这时禾畅从门外走了进来，身后哗啦啦的跟着一大群人，都是禾浠的哥哥jiejie，个个怒目瞪着绿茵，只等绿茵说一句“不”就打算动手的样子。绿茵身子一缩，缩着脖子不高兴的退了出去。 “小妹，你怎么能就这样任凭她们欺负你呢？”禾渝儿是个直肠子，首先忍不住埋怨道。 禾浠一声苦笑，“那我还能如何？”告状吗？自己本来就是个废人，已经给家里添了不少麻烦，难道这么一点小事还要去麻烦大家吗？ 一句话，大家都沉默了。 “小妹，你……”禾渝儿满是痛心与同情，还不等说些什么，眼泪就哗啦哗啦流了下来。 禾畅安慰似的拍了拍禾渝儿的肩膀，稚气的脸上满是认真，“浠儿，别担心，爷爷已经在想办法了。就算不好也没关系，以后大哥照顾你。” “还有我们呢。”禾平禾安和他们的老爹一样，长得虎头虎脑，但却都是再单纯不过的人。 “浠儿meimei，”禾劲也走上前来，还未开口，脸就红到了耳根子处。 禾浠看着禾劲支支吾吾的样子，正暗自奇怪，却因为禾劲接下来的话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浠儿meimei，等我长大了我就娶你。”虽然羞得就差找个地洞钻进去，禾劲还是强撑着认认真真把话说完。 这是同情吧？禾浠心底一阵深深的悲凉，原来自己已经可怜到了这种地步。他们一定都以为，自己连生活自理都成问题，甚至随时会一命呜呼，更别说会有人娶自己了吧。 “谢谢你们，我累了。”禾浠再撑不起笑脸，直接下了逐客令。 “那你好好休息，我们改天再来看你。”禾畅也知道禾浠情绪低落，只好道。 禾浠等他们都走了，才目无焦距的盯着床顶发呆。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哪怕以她二十多岁的心里年纪，对于眼前的形势也毫无办法，这时候，她多么希望自己真的只是一个三岁小孩，什么也看不懂，什么也听不懂。 “禾浠，躺在床上连生活都不能自理的日子，感觉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