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团圆

    龙武二年十一月初五，太原。

    大雪初晴，古城太原笼罩在雪后温暖的阳光中。街上的百姓虽然不像往日那般熙熙攘攘，热闹繁华，却也秩序井然，从容自若，无论是行动上还是表情上，都不见丝毫紧张。这种淡定不是因为他们不知道突厥即将南侵，事实上从半个月前并州大总管府下达战备动员令，征召府兵开始，他们就已经嗅出了战争的气息。这些年来他们经历的战争太多，但每次都能在坚强有力的领导下、军队的有力保护下，度过一次次战争危机，从而养成了临危不乱的国民心态。这正是段思廉、彭鼎辉治理河东所追求的效果。只要百姓不乱，他们就有底气、有信心去保护河东一方安宁。

    马鸣啾啾，蹄声嗒嗒，一支六十多人的马队在大街上飞驰而过，一路飞驰到并州大总管府门外翻身下马，望着这座并不华丽但却充满威严的衙门。它曾经是当今龙武天子担任河东抚慰大使、太原留守时的官邸，后来的镇北都督府，延续到今日的并州大总管府，多年来一直作为河东一道的政治军事中心，发挥着其中枢作用。

    此时，并州大总管彭鼎辉正与长史秦伯钧、制使苏冰心、右屯卫将军吴信、左屯卫将军罗大刚、少将军彭杰等将领围在地图前计议军情，分配任务。卫士进来通报，正待开口，彭鼎辉头也不抬地说道：“十四个人，来得够快的。怀英，带她们到后堂歇息，待我这里事毕，再去相见。”

    在场诸将无不诧异。他们当然知道彭鼎辉说的十四个是指女的，但一同下马的还有数十护卫。彭鼎辉竟能在数十丈外，便从众人下马的脚步声中分辨出有多少个女子，而且还是在突如其来的情况下。其内力之深厚，实是当世数一数二的高手才能具备的。

    彭鼎辉看了会儿地图，抬起头，若无其事地对罗大刚他们笑道：“此情此景，似曾相识啊。五年前，在定襄郡衙门，也是在讨论对突厥作战之时，段家二小姐率人前来助我。就是她的一臂之助，我等以万余兵马，将二十万胡骑撵出了长城。”

    苏冰心道：“今番却是在二小姐的家中，迎来了她的两个姐妹。但愿她们此来，能为大将军带来智慧和力量，再次书写以少胜多的奇迹。”

    彭鼎辉道：“如今无需她们为我出谋划策，只要她们给我军带来鼓舞和幸运，此战必胜无疑！”

    彭鼎辉坚定的眼神和语气深深感染了在场的军官们，他们豪情大发，齐声道：“愿从尊命，万死不辞！”

    议完军情，彭鼎辉率吴信、罗大刚、龙向风、李大亮等新婚军官们来到后堂，边走还边扯着嗓子叫道：“我的宝贝女儿在哪儿？”

    “义父！”薛施雨乍见义父，就忍不住激动地飞奔上前，投入义父怀中，眼泪啪嗒啪嗒往下直流。彭鼎辉笑着拍拍女儿柔弱的肩膀，不住地打趣道：“好了好了，今儿个一家团聚，大喜的日子，怎么哭了？”

    薛施雨擦了把泪，破涕为笑：“女儿是喜极而泣。八个月没见到父亲，想念的紧哪！”

    “父亲也想你得紧呢。父亲虽然顶着突厥南侵的压力，毕竟安居无险。你跟随二公主殿下征战中原，那可是把脑袋别在腰带上厮杀呀！听说你打了这么多的仗，父亲是又欣慰又羡慕呀！”又转向燕无双，道，“无双，这些年来多亏了你保护雨儿，让她身经百战而毫发未伤。我该好好地谢谢你呀！”

    “伯父……”燕无双脸一红，急忙改口道，“公爹太见外了。保护五妹周全是我本分，何敢言谢？”

    彭鼎辉笑道：“这声公爹叫得好。怀英年少德薄，能得到你的垂青，是彭门之幸。从今往后你与雨儿一样，都如同我的亲生女儿一般。他若是有负于你，只管找我，为父第一个不饶他！”

    “义父！”薛施雨拉着他袖子嗔道，“你不偏袒自己的孩子，也别厚此薄彼呀！在您心中，亲儿子还没干女儿大吗？怀英哥对四姐痴心一片，能有什么负她的，要你放这狠话？”燕无双一阵羞涩，面泛桃花，急忙拉了拉她袖子。

    彭鼎辉见状，哈哈一笑道：“你这孩子，都是父亲与二公主把你宠坏了，由着你这般放肆。”转头对成双成对侬侬细语的夫妻们说道，“大家远道而来，都辛苦了。你们的夫婿明日便要赶赴前线，特许放假一日，让你等夫妻团聚。军情紧急，你等好自珍惜。”

    柳月娥觉得这话有些不对，忍不住问道：“大将军，我等随军北上之事……”

    彭鼎辉叹了口气，面露难色，道：“我相信你们都是百里挑一的女中豪杰，战阵杀敌不逊男儿。但此番我军面对的，是比反王更强大更凶残的胡人骑兵。你们刚刚成家，正是解甲归田，安享太平之时。倘若有个闪失，本将如何向二殿下交待？”

    秦琪当即道：“大将军，倘若我们只为了与夫君的一日相聚，二殿下又何须叮咛嘱咐，亲自关照，送我等千里迢迢至此？她用心良苦，就是为了让我们夫妻即使在战火纷飞之中也能与相爱之人并肩携手，相互鼓励，共同杀敌保国！若是怕死而裹足不前，我等愧对这一身戎装，愧对玄甲军的荣誉！”

    李大亮的妻子何娟也道：“大将军，姐妹们刚刚成了家，难道我们的夫君便不是么？若他们真的在抗胡战争中为国捐躯，我们岂能独生？还不如陪伴在他们身边，纵然一同战死沙场也胜过生离死别之痛。总之，我们与夫君同生共死，永不相离！”

    “同生共死，永不相离！”柳月娥、燕无双、薛施雨、秦琪等十三位姐妹同声喊道。

    “好个‘同生共死，永不相离’呀！不愧是百战余生的巾帼英雄，令人肃然起敬！”彭鼎辉拊掌感叹。

    吴信走上来对她们说道：“你们不必紧张。二位公主殿下送你等前来，大将军岂能不知其用心？苏军师与大将军筹划已熟，此番突厥虽来势汹汹，但却并非不能却之以智。适才大将军不过试探你等勇气，看玄甲军的女中豪杰们，是否对突厥强敌心存怯意。”

    薛施雨欢喜道：“这么说，我们可以随夫君上前线抗击胡寇了？”

    罗大刚笑道：“那是自然。咱们有的是时间在一起。听二殿下说，她还要在陛下面前保奏，封你们个官儿做做呢。”

    “当不当官无所谓，有仗打就成。”

    “突厥骑兵骑射了得，战术娴熟，雨儿切不可等闲视之。”彭鼎辉见女儿喜形于色，及时提醒道，“此番北上抗胡，正要你勤学为将用兵之道。但无论怎么学，性命永远是最重要的。你如今长大成家，肩负着一个军人家庭香火延续的重任，也是大汤未来希望所寄，万不能有所闪失。无双，这也是为父要对你说的话。”

    “女儿谨记义父教诲，一定平安归来！”薛施雨泪流两行，和燕无双一起跪了下来。罗大刚、彭杰也一同跪下，四个孩子叩首于地，郑重受教。

    “好了，等赶路辛苦，早些安置吧。明日便动身起行，不得有误。朝廷公文，随后就到。”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