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破冰(中)
十月二十三日近午,长安。【】 侍中景廉如同往常一样,和义子郑泽慷下朝回到家中。儿媳段婉曦正和婆婆赵氏一起,逗着五岁大的外甥女迟素素、三岁的侄女(太子段宇璜的女儿)清荷和吴信、柳月娥的儿子小擒虎玩过家家。 “公公,玄成,回来了?咦,你们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第一个迎上前去的段婉曦发现了两人的神情不对,急忙问道,“出什么事了?” 景廉抬起铁青着的脸,望了一眼段婉曦,一声长叹,没有说话,径直向里面走去。郑泽慷垂头丧气,连看都不看妻子一眼,跟着走进。 发现情况有些反常,赵氏接过两人脱下的披风,动问道:“老爷,你们怎么都这么垂头丧气的呀?到底出什么事了,你们倒是说话呀!” 景廉无力地往座位上一坐,只是叹道:“大汤休矣!” 这是什么意思?段婉曦心中一紧,连忙问道:“怎么?父皇又出什么昏招了?玄成,你说。” 郑泽慷叹道:“父皇这回出的岂止是昏招,他这是要断送大汤的基业啊!” “他干什么了?”段婉曦逼问道。 郑泽慷只说了四个字:“放弃河东。” “什么!”段婉曦差点没当场暴走,把小擒虎往地上重重地一放,也不顾孩子吃痛哭叫,愤怒地叫道,“他怎么能这样?难道他不知道放弃了河东意味着什么吗?还有你们,明知他犯糊涂,为何不谏?”这位孝女贤媳情急之下,第一次不顾场合,不顾长幼尊卑,对公公和驸马公然发火了。 “啪”的一声,景廉拍案而起,也是第一次对这个贵为公主的儿媳妇怒气相向:“有本事你去谏!只顾着支使我们作什么?”景廉怒气冲冲地走到段婉曦面前,愤怒地道:“若非你们父女二人为了外人一句闲言碎语离心离德,河东战局何至溃烂如此?为争一时之气,谁也不肯退让,僵持至今。只苦了我们群臣苦口婆心,多次从中斡旋,力荐你挂帅讨贼,反倒落了一身的不是!” 大人们吵起来了,三个孩子都被吓坏了,哭了起来。赵氏急忙把他们抱到怀里不住地安慰,又对丈夫呵斥道:“你们这是干什么?一家人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非得发这么大的火?把孩子都给吓着了!” “你别管!”景廉大手一挥,继续对段婉曦道:“河东危殆,陛下一意孤行,又无人敢站出来担当重任,你能怎么办?君有悖而臣不言,是臣负其君。臣有忠言而君不听,是君负其臣。我景廉在朝堂上不惜多次冒犯天颜,费尽唇舌,苦谏陛下收回成命,已然尽到了作为侍中的职责,我是无债一身轻了。从今往后,我景廉携妻儿归隐林泉,安度余生,大汤生死存亡,与我再无相干!” 景廉一番义正言辞的训斥,一句句都说在了段婉曦的心坎上,令禀性刚烈好强的她意识到了自己的冲动和过错,惭愧地低下了高傲的头,当下推金山,倒玉柱,向公公跪了下来,道:“公公,您别说了。婉曦知错了。我不该把自己的火,都撒在你们头上,对您出言不逊。” “就这些?”景廉显然对段婉曦的检讨并不满意。 段婉曦想了想,道:“您说得对,河东的局势是我和父皇离心离德所致。我不该置一时之气,闭门不出,弃江山社稷于不顾。” 景廉的语气终于舒缓了下来:“那你准备怎么做呢?” 段婉曦抬起头,道:“我这就给父皇上表,主动请缨,收复河东!”说罢,段婉曦撕下一块白色裙幅,咬破手指,写下血书,署了名字。然后把血书一收,回房换上戎装,佩了宝剑,也不叫人跟从,独自驱马来到太极宫外(由于平灭西秦之功,段婉曦还被特赐了在宫中骑马佩剑行走的特权),将血书交给守卫宫门的千牛卫中郎将刘德威。
“公主殿下,您这是……”看着用裙幅写下的血书,刘德威不禁咋舌。 “请刘将军将此书上呈父皇,段婉曦在此专候父皇答复。”说着就在宫门外跪了下来。刘德威大惊道:“公主殿下有本上奏,直接进宫呈递便是,何必如此?”说着就要把她扶起来。 段婉曦纹丝不动,道:“此事事关大汤生死存亡。父皇若不准儿臣所奏,我就长跪不起!” 刘德威见状,感觉事关重大,不敢耽搁,只得让人在此照应,自己拿了血书,飞奔到立政殿,向段思廉禀报:“陛下,襄阳公主殿下宫门上书,请陛下御览。并声明若不准奏,便长跪不起!” 段思廉急忙接过,打开看时,只见上面写道:“太原王业所基,国之根本,河东殷实,京邑所资。若举而弃之,臣窃愤恨!愿假精兵三万,必能平殄刘、宋,克复汾、晋。如若不胜,请斩臣首,以谢天下!” 看着这份用女儿的鲜血写成的谏疏,段思廉内心不禁百感交集,两行老泪不住地往下掉。那一个个用血写成的字,到处都浸透着女儿的可昭日月的一片丹心哪!从这短短五十五个字里,他看到了一个忠诚、勇烈的女儿,看到了大汤强盛的希望。有她这一片忠心,一颗赤胆,有她给自己战胜一切强敌的底气,他还需要什么吗?段思廉热血上涌,拍案传旨:“来人,速召襄阳公主入宫!朕要在宣室亲自接见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