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山中无日月

    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这是此时的区扬最真实的写照。只不过“不闻”并非不愿，而是无法；圣贤指的是……玲。

    很大力地合上一本《主神修复的运作机制》，却没发出任何的声音，区扬靠在椅背上，看着仿若实质的笔记本怔怔出神。

    “不断地研究着主神空间的一切秘密……这就是她三千年的生活吗？真不知道她是怎样撑下来的。待了一个月……山中无日月，应该是这么长时间吧……我就已经受不了了。要不是还有这么多手札可以阅读，恐怕早就忍受不了如此的寂寞吧……樱空，铭烟薇，岚姐，萧宏律……中洲的大家，都怎么样了？”区扬呐呐自语。

    早在清醒时，区扬就意识到了他的处境：现在的他就是精神体的存在，各种神通都消失无踪，甚至连自我伤害都做不到；所处的“房间”类似于识海空间——玲说过她在“兄长”的意识空间中开辟了一个角落作为她自己的私人领域，应该就是这里。

    也就是说，虽然无法确认，但基本可以肯定，区扬与区玲两个意识对换了位置。少年的身体尽数被“其妹”接收，他代替玲承受监禁的待遇——至于为什么不干脆泯灭他的灵识，大概是因为两人灵魂同源，“杀死”区扬，就相当于自我毁灭。

    不难想象，一开始的时候这里什么都没有，就是虚无的一方小天地；那么玲又是花费了多久时间，才建立起这么一个小小房间，才能宛如现实书房一般“写书著作”，才能拥有那台记录了区扬身体一切数据的电脑，才能拥有那一台根本打不开的壁挂电视？

    恨吗？说不恨是不可能的，但并非是因为玲的“夺舍”和图谋元婴。毕竟区扬早就决定不论花费多少时间，多少代价，一定要复活这个失而复得的meimei；元婴？如果那玩意是玲的复活所必须的事物——不，哪怕只是增加成功率的东西，少年也会毫不犹豫地贡献出来。他相信自己，为了至亲之人，这一点点自我牺牲是绝对可以做到的。

    区扬的优点不多，护短就是其中之一。而且是极度的护短，为了复活亲人，哪怕杀害千百人去炼制西方炼金传说中的“贤者之石”，也再所不辞。

    但是，玲居然选择了不说，而是私下偷偷进行。难道她就对兄长之所以称之为兄长的原因，这么没有信心吗？

    也许，那个还不知从何而来的“三千年”幽禁，使得玲为了复活不择手段——好吧，或许区扬可以理解，但是……无法原谅？

    每当想到这四个字，区扬都不由苦笑：他曾经说过，无论玲这个meimei身处怎样的险境，他都会奋不顾身地相救；无论玲这个meimei做错什么事情，他都可以原谅。这是兄长的义务。如此种种，宛如……不，就是誓言，历历在目。这一点，也是他一直以来的坚持，玲不可能不知道。

    不过，这“两个无论”，是建立在两兄妹真正信任彼此的基础上。况且，玲也亲口说过，三千年过去的今天，她不再是区扬的meimei——这是不是意味着她不再需要“哥哥”的保护和原谅呢？

    人生最大的痛苦，不是没有，而是求不得；不是有而复失，而是失而复得之后的再一次失去！对于从小到大都是独自生活的区扬来说，突然之间拥有了一个孪生meimei，即便只是“幽灵”，那种发自肺腑的喜悦和视若珍宝的心情是无法形容的——同体一心的玲不应该体会不到少年那种绝非虚假也无法伪造的真实心意啊！

    哪怕玲曾经拥有多大的神通，即便她还拥有前世的记忆，但只要她与自己曾经在同一位母腹中孕育，那就是他的meimei！区扬不愿意这个meimei就这么得而复失，所以这段时间来，他一直在反复思索，试图找到一个开脱的理由。

    或许是玲太过了解这个“兄长”，早早做下了无数伏笔，那些本来是玩笑的话语，却都成了区扬自我安慰的理由：

    首先，玲根本就没出生rou身就死了，两人不知道谁大谁小，那么，拥有前世记忆貌似三千岁的玲更像是jiejie。那一句“不再是meimei”就可以解释为要成为少年的jiejie。至于“jiejie”为什么会做出伤害弟弟的事情，区扬只能用“jiejie大人有‘不是不想说，而是不能说’的理由”来麻醉自己。

    其次，区扬在身殒前听到异形1女主角的请求，也是玲的协助；证据是，当时几近于崩溃的他，甚至连心有灵犀的樱空那不间断的呼唤都听不到了，怎么可能听得到一个几乎是陌生人的心灵传音？除了玲，也没人能做出和做到这些事情。那么如此做的理由也呼之欲出了——“迫使”区扬在生死绝境做出突破。

    随着实力的增长，区扬根本找不到生死顿悟的契机，所以玲用尽各种办法，甚至不惜用“背叛”来伤害他，将他逼到了绝境。事实上效果不错，在最后一刻少年顿悟了何为天道，何为天心——这并非是几句话那么简单，不能把己身置身于天的高度去上体天心，懂得再多也没用。

    最后，“是不是仙人下凡”呢，能有如此大神通的玲，大概是区扬原本世界就存在的某位仙人转世临凡吧。对于那些仙人来说，人的感情本来就是可有可无，凡俗的亲人不过是他们修行路上的踏脚石罢了。或许，她从来就没把他这个不知是哥哥还是弟弟的亲人放在心上，那么对于生而为仙的玲来说，“背叛”这两个字本身就不成立。

    其他还有很多，比如玲早就说过，她这个meimei没有区扬想象的那么好，这不就暗示了之后她会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情吗？

    无意识地翻动着另一本手札《主神空间的灵魂领域》，区扬又自言自语道：“话说回来，玲对我真是太了解了啊……我能想出如此多的开脱理由，也跟我那先入为主的执拗性子有关。元婴初塑之时，玲没有动手，而是先揭露她‘meimei’那一层身份，再用亲情感化我，以至于我现在被整成这样，也对她生不起太多恨意；哪怕有朝一日我能够脱离她的束缚，也不会太过为难她……”

    即便是圣人无情模式下的楚轩，也只能算事算物；而玲的“无情”，却连人心感情都可以算计得丝毫不差——有感于此，区扬不禁伤心至极，非是为己的遭遇，而是为玲：如此百般算计，哪怕她最后真的成为了世间第一人，重归她转世临凡之前那真实存在天界，身处九天云霄的琼楼玉宇之间，她又真正能快乐吗？世人都道神仙好，可如此的“好”，连人类的小小快乐都没有，又算得什么好？

    一本书用了很久才翻完，或许因为这些手札都并非实质，视觉上的厚度并不是它们的真实分量——其实每一本手札，都有着成百上千页；而这样的“书籍”，摆满了有整面墙那么大面积的书架。无法想象，三千年中，玲究竟写了多少东西。

    叹了口气，区扬拿起另一本手札《明心炼体诀》。直觉告诉他，一切的秘密都在这上面——因为整个房间的文献，只有这一本是修炼之法。不同寻常之物，就是解开谜团的钥匙。

    前一部分，就是《心体诀》的全文，那些区扬早就背的滚瓜烂熟，不，比这个更甚，几乎已经到了深深烙入灵魂中的地步，无时无刻地自动运转——哪怕是此刻，没有实体的他也能自动修炼《明心诀》。这么说来，怕是又一个三千年，区扬也能有区玲的精神力量。

    后一部分，是玲的注释，还有各种心得体会，运用法门——其中不仅包括区扬“自创”的神念感知和神念搜索，还有许多是这个拥有二十多年人生阅历的“少年”不知道的，不过他一看就明白了。

    少年不由苦笑自语：“看来在精神领域，我真的是没什么天份。甚至连神念的范围感知和搜索都是玲创造出来给我的啊……而在她的评价中，这两个技能不过是C而已。”摇摇头继续往下看。即便是《心体诀》全文，区扬也一字不落地细细阅读，更勿论这些心得。

    不得不说玲实在是天人之智，能够想人所不敢想、不能想、想不到。又或许是灵魂同源的缘故，区扬总有异常熟悉的感觉，他能够轻而易举的理解其中的关键所在。

    时间慢慢流逝，待到最后一页，虽然没找到什么蛛丝马迹，区扬也学得差不多了。他不由苦笑：“我还真是修炼过甚了，竟然看了一遍就能融会贯通。可学会了又有什么用？没有身体，终究是镜花水月啊……”

    突然，一行小字引起了区扬的注意：追踪灵气，灵气炸弹——学自咒怨，评价均为双B。哥哥不愧为哥哥，在炼体方面，我自愧不如。可收入《炼体诀》。在终结之日前，莫忘以玲的身份询问区扬这两样技能的具体修炼方法，以备下一个轮回所需。

    再往后，没了。

    区扬怔怔地看着最后一段话，试图分析其中隐含的意思：第一句，只是阐明来源和评价，没什么玄机；第二句，说明这两种技能甚至连“天人”的玲也没能想到，足以自傲；第三句，“收入”说明了玲在不断地完善《心体诀》；第四句，是备忘，在某个日子来临之前，让技能的原创者透露出修炼方法。

    那么，关键词是：“终结之日”，“以玲的身份”，“下一个轮回”！

    这代表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