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92 孤岛
“哧啦”一声闷响，木剑贯穿了照君的身躯，没有鲜艳的红色，只有与这黑夜融为一体的墨蓝。 腑脏被刺破之后，血水涌向喉部，使得照君猛烈咳嗽着。她藏匿在人族活动的地方，甚至潜入各国都城，但都没被抓住过，更别说像今次这般落魄，被人重伤将死。 柒未作丝毫犹豫，再度向照君杀来。照君有很多方法逃遁，但她仍在犹豫。秋山凛为何还没杀掉赵吉？那三十余名魔族同胞都已经战死了吗？ 当然，照君之所以没再反抗，更多的原因是她已经无力反抗。原本就重伤未愈，如今又被屡遭重创，无异于雪上加霜。 柒的木剑飞速而来，在即将斩落照君头颅时，却再难前进分毫。 一位骨瘦如柴的老人拼死挡住了这一剑。 老祭司？照君心中微颤，不禁有些惊慌，心想魔族同胞们大概是战败了。 “请您快走吧！”老祭司对照君喊道，嗓音沙哑如同塞了棉花。 照君听得不是很真切，但明白他的心意，觉得此次围杀赵吉的计划已经不大可能成功，迅速使用魔族秘法逃遁。柒有些恼怒，毕竟差一点就斩杀了照君。拔出木剑之后，老祭司就没了气息。 吉字号第一分组将魔族余孽解决之后，就前去援助赵吉。秋山凛见大势已去，只好落荒而逃。而被秋山凛雇佣来的那三位赏金猎人，则在与鬼葵道院教习的战斗中亡命。 三方人马汇合之后，在魂泣幽谷各处查探，发现除了那三十二名为击杀的魔族青年外，其余一百零九名魔族后代皆已死去。 “他们都被吸干了血！”见到那些干瘪的尸体时，文雨墨惊惧地喊道。 鬼葵道院的三名教习死了两个，只剩下实力为五境巅峰的洪教习。他没有过多忧伤，毕竟这样的战斗他已经历过多次。他将魔族余孽的尸体堆在一起，布阵将其焚毁，直至化为灰烬，确认不会留下后患，一行人才回到海明城内。 赵吉在与秋山凛的战斗中险些丧命，是唐琴屋及时救了他。在得到文雨墨的眼神暗示之后，他有意无意地对唐琴屋说了一句感谢的话。神宫夺珠之后，两人之间的矛盾并没有很快被解决。文雨墨多次调和，才勉强使两人能够和和气气地说话。 唐琴屋俊朗一笑，不似先前那样冷漠、夹杂着对赵吉的戒备，而是一种坦诚的笑容。赵吉本不想过多搭理他，见他有如此反应，自觉有愧，于是回了一个相同的笑。 两位少年相视片刻，用眼神交换着各自想说的话。这是一种默契，在战场上拼杀的默契。那个无烟的战场已经过去，他们没必要继续防备，自然能够坦诚相待。 …… …… 吉字号并没有急着回月墟，而是在海明城暂住一段时间。一是为了养伤，二是为了寻找那些漏网的魔族余孽，三是为了欣赏海边美景。唐琴屋带着文雨墨去各家客栈吃海鲜，太一西绫和霍香、师雨妃去艺馆看美人鱼，苏澜和庆原喝着小酒听曲子。总之，大家都忙着各自的事情。 柒和赵吉并肩趴在栏杆上，享受着海风的吹拂。客栈前的街道很古老，青石板的边角已经开裂，甚至有些小草从中窜出，像是要挡住生客的脚步。两旁栽种着成排的椰树，它们用挺拔的身姿守护这座沿海小城。 赵吉深吸一口气，尝到了淡淡的咸味。他不时用余光看柒，但柒的视线并未从海上的岛屿移开。广阔的海面上，海鸥自由翱翔，偶尔啄食水里的鱼虾。 “那些魔族余孽更像是自杀的，你觉得呢？”赵吉忽然发话。虽然照君和秋山凛已经逃遁，但他始终担心照君会做出害人性命的事。 “照君的目的是收集魔血元晶，而魔族余孽的血被吸干了。我推测，炼化魔血元晶需要大量的魔血，所以她才四处寻找魔族余孽。大概是因为你体内有某种宝物能够加速提炼魔血元晶的过程，她才会设计取你性命。”柒用平和的语气说道。海风撩动她的发丝，遮掩住白里透红的脸颊。 赵吉看着她明亮的双眸，有些失神，说道：“如果真是这样，她肯定还会再来找我。” “或许吧。”柒瞥了赵吉一眼，说道。 不知为何，柒说这句话时，感到一种莫名的伤感。她不是很确定伤感的原因，可能是因为赵吉，天启大陆上想杀他的人越来越多。当然，更多的原因在于她对生活提不起激情。 用海上的那座孤岛来比喻她再好不过。 海上风险无比，孤岛空寂一片。 “能聊一下那年冬天的事吗？”赵吉问道。他察觉到柒的眸中闪动的光芒，忽然想起了五年前在月都的事。 “既然已经过去，又何必再提起它。”柒将头枕在手上，半闭着眼睛。她实在不愿想起那些痛苦的回忆，因为那只会让她更痛苦。 “我很抱歉当初没能去救你。”赵吉说。 “因为你害怕。” “是的……” “那你道歉还有什么意义？” “在那之后，我曾多次梦到你。” “所以呢？” “唔，怎么说呢，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受。我没有近距离看过你，却在梦中清楚地看到你，而且一直记得很清楚。先前在出云国军营，一眼就认出了你。” “这是不真实的。” “唔？” “梦从来都是假的。” “不，我相信有些时候是真的。” 柒陷入沉默当中，没再说话。赵吉看着她的睫毛，捕捉睫毛扑闪的轨迹，呼吸异常平缓。过了片刻，他接着说道：“你是怎么从月都逃出来的？” 柒缓缓睁开眼睛，看着赵吉，有些犹豫，但还是开了口：“我没有逃。” “雪国的士兵没发现你吗？”赵吉问。 “他们发现我的时候，我已经死了。”柒很平静地说道。 赵吉凝眸看着柒，像是在确认自己是否听错了，许久之后才说：“我不信。” “难道在你的梦里不是这样的吗？”柒问道。 赵吉默然。他确实梦到过这样的情形：四周白茫茫一片，赵吉缓步走向月都，尽自己最大的力气推开城门，前方是堆了三丈高的尸体。柒穿着红色长裙，像是在向某个地方招手，却已没了气息。赵吉将柒抱了出来，用自己的狼皮袄裹着她，摸着她的脸看了许久，好似这样就能让她活过来一样。 “对不起。”赵吉说。 “不要再活在梦里了。”柒说。 “再不会了。”赵吉说。 两人静静地看着那座孤岛，肩并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