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48 谁之罪？
五月初，若水道院全体学员回到了宫城。 北方三国的合攻以及南山国偷袭，形成了空前危及的形势，迫使国君签订了撤军条约，并同意将公主嫁给苏毗国女王。至此，国君筹备多时的临云道夺回计划彻底失败，反击雪国的战略也被破搁置一旁。 敌人的敌人，是朋友。雪国与华胥国目前都面临着同一个强大敌人，南山国。由此可见，国君痛下决心应允政治联姻目的何在。 不似往常演武试回城的热闹，今次的气氛要压抑许多。此次参加演武试的三千名学员，阵亡率高达十分之一。而奔赴战场的三百余名教习，亦折了十分之一。 宫城内，哀歌持续了七天。数百个家庭失去了自己的子女、丈夫、或妻子，无论对谁来说，这都是非常沉痛的事实。 柒随着吉字号回了宫城，住在揽月岛上。虽然岛上的师兄师姐并不排挤她，但云崖的学员在得知赵吉因为救她而延迟破阵后，对她积怨很深，认为死去的三百名学员与她有着间接的联系，把责任推在了赵吉身上。 对此，赵吉没有反驳。 “你现在后悔那时的决定吗？” 柒穿着白蓝相间的华服，锁在她脚腕的铁链一直没能解开，坐在藤椅上看凋零的梅花，平静如水。 看着溪涧的水逆流至山顶，看着那些悬浮在空中的大小岛屿，赵吉沉默了许久，终于找到了自认为合适的解释： “无所谓后不后悔，做过的事，就再也不能回头。那些消亡的灵魂，将会得到圣祖的接纳，与天地同存。如果没有遇到你，我大概不能破掉云崖的穹顶之阵，亡故的人会更多。就像你所说的，我是个自以为是的人，我自以为那时的决定是正确的。” 柒用冷漠的眼神看着他，说道：“对国君来说，你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他会赐你死去。” “不，我手中握有底牌，死不了。而且，我是局外人，要降罪也不应该是我一人承担。玉奴的反叛，使得作战计划泄露，出云国提前做好准备，求得雪国与苏毗国的协助，这些都在国君的意料之外。” 四月份经历了太多生死，赵吉变得更加沉稳，说这些话时，语气很舒缓，简短的几句话就理清了利害关系。 “那你觉得，该谁来承担这份罪责？”柒有意无意地问了一句。她勾着手指将双鬓的发丝别在耳后，抿了抿嘴唇。揽月岛在云端，空气中多少有几分凉意。 “所有人都逃脱不了罪责，战争从来都不是个别人的事。”赵吉一字一顿地说着，长呼一口气。 柒仰躺在藤椅上，用余光看着他，说：“恐怕国君不会这么认为，你的苏老师也不会，那些所谓的胸怀正义的教习、学员都会认为是你的错。” 她翘着腿，黑色的铁链铮铮作响。可能是早已习惯了铁链的束缚，承受了太多痛苦，她无论做何事都显得很从容，无论说何话都显得很冷漠。 在揽月岛上住了近十天，她几乎不与别人交流，也不愿说明自己的来历。文雨墨因为不想看到她冷冰冰的模样，很少到岛上来闲聊。唐琴屋对她印象不坏，不过在她眼里，唐琴屋还不配与自己说话。太一西绫向来温和，在生活起居上对她多有照顾，但她似乎很不愿意接受别人的帮助，惹得太一西绫忍气吞声哭了好几回。至于赵凌子，对她多有防备，喜恶藏于心中。 两人再次陷入沉默，思索着该怎么面对那些罹难家属的问责。 “这种事，真的很难办啊！” 赵吉苦笑一声，进了他jiejie的屋舍。柒独自一人仰躺在藤椅上，闭目养神，神色安详平静。 赵凌子正伏在案前抄写经书，为那些亡故的生灵祈福。见他两眼空洞无神，说道：“臭小子，你肯定是脑子坏了才去救她的。” “想听一下理由吗？”赵吉坐在她旁边问道，顺手拿起抄好的经卷看了两眼。 “什么？”她瞥了他一眼，似乎对他要说的话并不感兴趣，但还是问了一句。 “还记得四年前路过临云道月都时的那件事吗？当时月都被屠城，只有一个女孩儿幸存，我们在雪山之巅看到了的。” “是她呀！”赵凌子眼睛一亮，说道。 “柒说自己当时确实在月都，后来被抓到军营里当歌姬。”赵吉说道。 “真是可怜，不过，战争中比她更可怜的人还有很多。你要记住，切勿为了某个人而误了大局。因为你的决定，导致了许多无辜的人惨死。”赵凌子的语气很平静，更像是在教导他。 “连你也认为我做错了吗？”赵吉的声音微颤。 “是时势认为你做错了，明白吗？”赵凌子搁下手中的毛笔，握着他的手，接着说道：“我能理解你的感受，她和我们一样，都是经历屠城之灾的幸存者。但是，为了救她一个人，你付出的代价也未免太重。国君被迫与苏毗国联姻，其实他心里仍有芥蒂。倘若雪国结合三国的势力，真的灭掉南山国，少不了会将华胥国揽入囊中，到时候我们复兴圣域的计划就彻底失败了。” 她将抄好的经卷放在圣祖铜像前焚毁，默念着经语。许久之后，她又说道：“当前的任务是保住你的性命，就算是圣医和黎叔回来了，也很难帮你摆脱罪名。” “需要亮出底牌吗？”赵吉问道。他的底牌，就是唤醒那条沉睡在飞云大峡谷的东海蛟龙的能力。因为体内有红灵石的缘故，上次在谷底时就差点唤醒了东海蛟龙。国君当然知道这一点，而且他已经老了，无力再唤醒它。作为大陆战争中最有可能扭转局面的恐怖生物，赵吉对国君的重要性可想而知。 苏荷也拥有唤醒东海蛟龙的能力，上次就是她将蛟龙封印住。只是，国君已经应允了苏毗国的政治联姻，苏荷必须嫁给出云国的王，嫁给一位女子！ 为了大局，国君即便有万分不舍，万般无奈，也只得这么做。 “只需要亮出我的身份即可。黎叔已经查实，唤醒东海蛟龙之后，想要获得它的力量，必须拥有龙珠。而龙珠在百年前的世纪大战中遗落在南方，至今没有找到。”赵凌子正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