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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零七章 婚礼(下)

    前文书忘了说,陈良王乾金五等人,也在观礼的人群中。【】

    方依土坐在东面,腰拔的直直的,脸上露出了些许紧张和期待的神色,一双向来坚毅而深沉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不时抿一下嘴唇,她刚洗过插过的手心又湿透了。平日里的镇定自若从容不迫全都丢到了爪洼国……固然她和翟烟儿已是亲密的无以复加,但在这样庄严肃穆、安静凝重的场合中,她越发紧张。

    翟烟儿更是从一早上起来,就心如撞鹿,忽而担心方依土会不会反悔,忽而又担心成婚会不会勾起她对方落的伤心,又唯恐自己礼仪不周丢了她的面子,有时候又担心自己剪裁绣制的婚服会不会有什么纰漏。

    方依土盯着翟烟儿一阵看,她一直都知道烟儿穿红衣好看,却没想到她穿这样深色的婚服,更显端庄美丽。翟烟儿的头发挽的高高的,发髻根儿上带了个手指粗细的金冠圈,发髻上插了一只金凤正钗,两旁四对金镶玉的簪子却没有她此刻娇羞幸福的样子好看。

    翟烟儿很温柔,很沉醉,她几乎是全身心的沉溺在婚礼的快乐和严肃中。

    道泰跪坐在屏风前,在二人之间靠近方依土的位置,两旁边则是双方傧相。

    玄色红漆几案上,摆着三个盘子,里面分别是炖猪rou、十四条炸鱼、煮腊rou。旁边是用醋调和的酱两碗,酱菜两碗。黄米、小米饭各两碗。二小碟分别摆在翟烟儿和方依土面前,三副木筷分别放在一对新人和傧相面前。

    道泰和方牛为了这个狠掐过一架,道泰非要陈列编钟奏乐、桌子上摆设七金鼎盛食物。而方牛不允许。周礼记载:士用一鼎或三鼎,大夫用五鼎,诸侯用七鼎,而天子才能用九鼎。所以用七鼎不合方依土的身份,用五鼎又没有那么多菜盛——周礼婚仪上只有三个大菜,而用三鼎不合乎身份。

    由于打了几架也不分胜负,据理力争又互相无法说服,就各退一步——主要是被翟烟儿逼着:费钱的编钟不要了!就烧制三个专用的漆盘!可以了!打金鼎用的金子做什么都好,不要放在这里!

    而本来应该是就座之后再进馔,一时忙中出错……最后一次排演摆放位置的时候忘了拿走。

    除此之外,他们还在礼制上掐了很多:陪伴新娘的除了女傧相(伴娘)之外还应该有媵,随嫁的女人。方牛认为应该象征性的把带几个侍女做随嫁的女人,可又觉得身份不足,如果去寻个女兵……她们还不乐意。最后这个被方依土划掉了。

    陪伴新郎的除了傧相之外还有御(伴郎),由朋友或新郎的弟弟担任——军师以绝对的武力和利诱抢到了傧相的职位,方牛抢礼赞的位置又不合礼法,他只好去带着孩儿们迎接客人了。

    礼赞曰:“交拜。”

    方依土之前被好一顿说教,终于记住了交拜不是对着拜。听得礼赞一声令下,不再色迷迷的盯着翟烟儿看个没完。她本来就跪坐在桌子的东侧,并不很靠近桌子的席子上,当下举手作揖,长拜及地。心里砰砰跳个不停。

    方依土直起身之后,该是翟烟儿拜她了。依照礼仪,新娘只需要叉手及地即可,不用像新郎拜的那样深。但她心里头又激动又紧张,叉手长拜的时候浑身都有点僵硬,直到感觉头上的凤簪触到地上,才连忙起身。

    “酳酒。”

    奉酒者各取酒器,周世宁者取酒奉至方依土右侧,军师鲲鹏者取玄酒奉于新娘右侧。玄酒就是淡酒。方依土盯着翟烟儿,觉得她睫毛忽闪忽闪的眨个不停,眼睛亮亮的,脸颊红红的,非常可口。

    喝酒的时候,方依土咕嘟一口险些就着翟烟儿连杯子一起吞进去。倒是翟烟儿用手微微挡脸,喝的斯文有礼。

    此时双方傧相取一些猪rou分与二人,方依土与翟烟儿振祭之后,先吃些rou,再吃些其他的菜,然后吃口小米或黄米饭,最后喝些rou汤。新夫妇共食一牲,就是同牢礼,同牢之后,夫妇并尊不为宾主。(但擩肝盐中振之,拟之若祭状弗祭,谓之振祭。)

    “二进酒馔。”依旧再喝一杯。

    礼赞曰:三进酒馔。

    周世宁拿着一个苦葫芦,军师鲲鹏伸手在葫芦上弹了一下,法力把葫芦竖着刨为两半,变成个瓢。二人一人拿着半个苦葫芦,各拿酒壶往里倾了一杯左右的酒,这次是烈酒,免得葫芦的苦味儿压不住。分别递给翟烟儿和方依土。

    礼赞曰:“合卺”

    方依土依然是双手接过葫芦,她再看着翟烟儿的时候,眼神温柔了许多。翟烟儿望着她的时候,仿佛马上就要喜极而泣,却又强忍着。装在苦葫芦里的酒,是苦的,却意味着同甘共苦,刨开又合上的葫芦,说明夫妻一体。苦酒喝进去的时候,心里是甜的。

    喝完了葫芦中的酒,方依土轻轻松了口气,她心说:事情总算是没有波折的完成了。

    喝光了葫芦中的酒,翟烟儿目视上苍,忍不住露出一个又心酸又高兴的微笑:等了这么多年,总算圆满了。

    二人一饮而尽,再把葫芦递给二位傧相。

    周世宁和军师把葫芦合在一起,举起来向观礼的众仙人示意。众仙人依旧鸦雀无声,只在心中默默祝福。

    礼赞祝曰:“礼成。”

    周世宁便和军师一起,把合在一起的葫芦抛在堂前,卜算吉凶。这一部很有讲究,如果葫芦一仰一覆,表示阴阳和合。如果葫芦都仰、都覆,则是夫唱妇随,志同道合。——这时候谁能说不吉利的话!

    方依土站起身,目视翟烟儿,伸手道:“娘子,随我来。”她在婚礼中一直没有开口,说话时才发现,自己的声音中也有按耐不住的激动,沙哑的几乎带着点哭腔。

    翟烟儿低眉敛目,望着她的手,这骨节分明的大手上,在厚厚的茧下,能看到跳动的血管。这双手抱过我,救过我,也……摸过我。翟烟儿把自己白皙纤细的柔荑轻轻放在方依土手中,红着脸抬头看了她一眼。

    一直保持静寂的,来观礼的朋友们知道,这时候他们不用再保持安静了,于是哄然起哄!

    “真恩爱诶!”

    “小娘子害羞了哈哈哈哈!”

    “不知道有多少不能成婚的人,在暗中羡慕止归。”

    “方依土,得便宜卖乖,有意思么?”

    方依土拉着翟烟儿的手,二人的手掩在衣袖下,她不安分的捏捏她娇嫩的小手,再在她手背上画个圈儿。高声大笑:“有啊,很有意思。”

    周世宁走过来,带着掩盖不住的笑意,柔声道:“方侯,恭喜。妾身要回去了。”

    方依土愣了一下,笑道:“是了,蕊宫中怎么能离了周仙子。仙子请便。今日,多谢您相帮。”

    周世宁笑着摆摆手,道:“方侯不必客气,方侯喜结良缘,便是不叫妾来做傧相,妾也得自告奋勇来做点什么。妾身告辞了。祝方侯方夫人,地老天荒情不荒。”

    方依土拱手作别,周世宁步出大堂(方府正堂的牌匾写的就是大堂,多少人劝了,方依土表示坚决不改),到了点兵场的边儿上,驾云而去。

    方依土目送她离开,就拉着翟烟儿回去更衣了。

    刚进寝室,她一把抱住翟烟儿,把脸埋在她肩头:“烟儿,你开不开心?我们耽误了这么多年,总算成婚了。”

    翟烟儿嘤咛一声,就哭倒在她怀里:“妾身痴情一点绕主公。本想日日仰望你的容颜,就好似幽谷草得浴阳光,再也没什么遗憾了。没想到我翟烟儿,真有今日。”

    方依土是从来不哭的,今日几次三番湿了眼眶,沙哑的声音有些发涩:“烟儿,能遇到你,方某三生有幸。”

    翟烟儿香腮带泪,却又笑着看着她,认真凝重的说:“知妾心,唯有君心。”此时此刻,她真是美的沁人心脾。

    相拥叙话了片刻,连忙互相更衣。

    翟烟儿的中衣系带上系着两个荷包,她摘下来一个,有些不好意思的低着头系在方依土的中衣上,低声道:“止归,有空的时候,就看看。我写的不好,你别笑话我。”

    方依土认认真真的应了一声:“好。”

    翟烟儿给自己做的第三套礼服,是翠绿襦裙,上绣金花,外罩一件金黄色褙子,显得又富贵,又年轻。方依土拎起来盯着红袍子看了半天,叹了口气:“烟儿,今天就再穿一次红色,明儿可别逼着我穿红色。”

    翟烟儿微微一笑:“嗯。”其实我也想给你准备绿色,但是方牛翻出了什么什么书,说‘红男绿女’才合适。

    更衣,谢宾客,饮宴开始。

    一旁搭有三尺台。歌姬舞女轮番上阵,军师吹奏竹笛引得凤凰携百鸟而来,道泰方牛鼓琴,然后就是热热闹闹的男子群舞,舞剑,鼓舞。

    翟烟儿自去女仙那儿喝酒谈天,方依土端着个金杯,身后跟着端酒壶的陈良,按顺序跟人干杯。酒壶中自有乾坤,能容量一湖之水……不好意思的说,这也是军师给她炼制的。

    瑶池上的数百女仙,凌霄殿中的男仙们,自家的兄弟们,散仙们,地仙们——爱敬酒的,性格开朗的,怎么说都得喝上三杯。太阳星君一见面就把卯金刀还给她了,方依土眉开眼笑的连声道谢。和他喝了三大杯。

    一大圈儿还没下来,方依土起码喝了几千杯,纵然她酒量惊人又有法力解酒,也难免喝的有点发蒙。

    七公主这时候讪讪的来了。她已经得到确切消息,二十年之内董永就能修成地仙了,然后就能接触到仙人……然后就会知道他媳妇都干了什么事。张勃遂不怕在陛下娘娘面前撒娇耍赖,就怕董永听见众人对自己的恶评,感到失望。于是只好借着方依土成婚这个极好的机会,来扭转一下形象。就把库房里堆积已久的宝物,挑不喜欢但是很有价值的,装了九箱子。

    她努力摆出一份温柔高贵的形象,可还是皮笑rou不笑的表情:“方侯成婚,本宫本该前来贺喜。”

    方依土板着脸,严肃认真:“多谢公主厚赐。”

    冷场……七公主没啥可说的。方依土连请公主上座都不说。

    过了一会,方依土见七公主也不说要走,只好给自己解围:“公主若不嫌弃,还请喝杯水酒。”

    七公主松了口气:“这是当然。”

    方依土板着脸,礼仪一丝不苟的敬了她三杯蜜酒,然后七公主略觉无趣的走了。

    方依土有点夸张的松了口气,周围众人哄笑:“止归,不要这么紧张嘛,七公主现在已经改邪归正了。”

    过了不到片刻,又几个藏头露尾的妖精飞了过来,被外围把守的方家军擒住,验明正身之后,发现竟然是倭寇。

    作者有话要说:我好喜欢这种庄重宁静的婚礼仪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