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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小镇夜袭(四)

    四十、小镇夜袭(四)

    当下孙掌柜伸手拔出最后那枝心口之箭,敷药裹伤,片刻间整治完毕。【】他微一沉吟间,命人取了两张厚厚的毛毯,盖在伤者身上。

    众人均瞧得分明,伤者流血固多,箭伤复重,不能再移动身子。唯今之计,只有躺在担架上就地养伤,静待好转。

    适才江浪甫一从大堂角落走到灯光之下,露出面目。武士之中忽有两个汉子异口同声,“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只是其时众人的目光尽皆集中在伤者和孙掌柜身上,均未留意那两个汉子的异样神色。

    但这一幕,又岂能错过江浪的双眼?

    他点xue闭脉之后,缓缓站起身来,斜目向那两人望去。

    他听得分明,适才的两声低呼,均是脱口而出,充满了惊诧赞叹之意。

    只见那两人俱是二十来岁年纪的哈萨克青年,均是腰挂长弓,做猎人打扮,脸现激动之色。

    一个身材瘦长、相貌英俊;另一个中等个头,粗眉大眼,形相极是威武。

    江浪心中一动,悄悄地走到二人身前,微微一笑,抱拳道:“两位,请借一步说话!”

    那二人见江浪走近,同时退了一步,面面相觑,目光中微有敬畏之意。

    尤里吐孜汗走近前来,用哈萨克语向那二人问了两句话。二人又用哈萨克语应答。三人低低交谈数语。

    尤里吐孜汗向江浪嫣然一笑,用汉语说道:“客官,这两位是附近山里的猎户。据他们所说,他们曾经见过你,原来你便是前天夜里在东山树林中一剑将野猪劈成两片的‘神仙’啊!”

    江浪心中恍然大悟,哑然道:“孙大嫂,难道这两位便是木依丁和马立克?”

    尤里吐孜汗点头一笑,说道:“是啊。他们对客官的本领都很是佩服。”便向江浪介绍那二人,身材瘦长的青年叫做马立克,个头中等的是木依丁。

    尤里吐孜汗又道,木依丁和马立克二人前夜去东山一带打猎,伏在林中等候之时,忽见江浪经过,只是轻飘飘的一剑将凶狠猛恶的野猪斩成两片。二人何曾见过如此怪事,当时便吓得呆了。

    待到江浪离去之后,又过了半晌,两人方才心神略定。但其时江浪已经走得远了。他二人只道是遇到“神仙”了,哪里还敢追上去瞧个究竟?合计之下,便即各自负起半片野猪,径行返回。

    只是林中那一幕实在太过神奇,匪夷所思。二人适才斗然见到江浪在此,登时大吃一惊,禁不住失声而呼。

    江浪弄明白个中原委,心下甚是好笑。

    那一众武士之中又走出一名中年汉子,向木依丁和马立克二人大声盘诘。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接话。

    江浪虽听不懂三人的言语,但从神情之中,猜到那中年汉子与木依丁、马立克正在谈论自己。

    他心想:“前夜我只用了一招寻常之极的‘迎风劈柳’,将野猪斩杀。这二人瞧不懂中原武林的剑法,才这般大惊小怪。”

    便在这时,孙掌柜又已将另外几名受伤的武士伤口整治已毕。他听得众人的对答,便即合上药箱,来到江浪身边,竖起了大拇指,笑道:“江兄弟,果真是好本领。木依丁和马立克说看见你一剑劈死野猪,我虽不曾亲见,但适才老弟的这一手点xue手法,实在妙不可言。佩服,佩服!”

    江浪道:“孙掌柜过奖了。小弟也没看出,孙掌柜的医术竟然如此高明!”

    孙掌柜呵呵一笑,摆了摆手,向那三人说了几句哈萨克语。那中年汉子又用哈萨克语接了两句。

    孙掌柜转向江浪道:“江老弟,这位是沙吾提,他是这些武士的队长。他跟这两个猎户木依丁、马立克是师兄弟,不过,他们的师父已经见真主阿拉了。”顿了一顿,又道:“我跟沙吾提说了老弟的来历。他很感谢你,适才你点xue止血,帮了我的大忙,也救了他的主人!他说欠了你一个人情,你若然有甚么要求,尽管提出来罢?”

    江浪微微一笑,道:“区区小事,何足挂齿?不必了。”

    他心想这武士队长既是此地官府中人,那位躺在担架上已经沉沉睡去的伤者显然也是他们的同伴。自己身为汉人,客处异乡,又有要事在身,不便多生枝节,当下向孙掌柜、尤里吐孜汗夫妇等一抱拳,径自返回客房安歇。

    半夜时分,江浪于睡梦中忽被镇外一阵号角之声惊醒,翻身坐起,侧耳细听,远处蹄声杂沓,甚是急促。他心想:“不好!难道是我的行踪暴露,岳母的敌人来追杀我了!”

    当下匆匆穿衣下床,提剑奔到门口,见客栈中一片静寂。众人正在沉睡,显然尚无人察觉到数里之外的动静。

    他推门闪身而出,仗剑来到前面大堂。但听得刷刷刷数声响,却是几名守卫伤者的武士发现了江浪,同时拔刀出鞘,脸现警惕之色。

    江浪情知这些武士见自己仗剑现身,把自己当作了敌人,急忙摆了摆手,意示自己并无恶意。

    那名武士队长沙吾提也即右手一摆,示意众人护卫伤者。他缓步来到江浪面前,略一点头,说道:“剑劈野猪的中原少年,甚么事?”

    江浪听他说的竟尔是汉语,只是话声语调不准,显得甚是生硬。他将长剑往腰间一插,说道:“离镇子西南三里之外,有不少人马冒雪奔驰过来。不知道是敌人还是朋友?”

    沙吾提摇了摇头,右手指了指自己鼻子,问道:“甚么,敌人,朋友?我,不懂!”

    江浪见他没明白自己的意思,显然所识汉语甚是有限,不免焦急,又解释了两句。沙吾提仍是“敌人”、“朋友”的问个不休。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各说各的,却是牛头不对马嘴。均自颇有忧急之色。

    便在这时,忽听得一个微弱的声音颤声道:“中原少年,你是说,镇外有马队朝着这里杀过来?”

    江浪微微一惊,虽然这人的声调也稍嫌生硬,但较之沙吾提的汉语,却是高明得多了。只是令江浪吃惊的并非是这一句汉语,而是开口说话的,赫然便是一直躺在担架之上昏迷不醒的伤者。

    江浪呆了一呆,问道:“咦,你醒来啦?你会说汉语么?”

    那伤者苦笑道:“我的伤口,疼痛难当,想睡也睡不着。多谢你的点xue手啦!”

    江浪听这胡人居然说出“点xue手”来,愈加意外,说道:“你也懂中原的功夫么?”

    那伤者道:“略有耳闻,只是极少见过。我的先祖是高昌人的一支,也便是哈萨克人,但我的母亲是汉人,因此我也算是半个汉人。”

    江浪想起孙掌柜的夫人尤里吐孜汗便是西域女子,显然此地胡汉通婚,殊为寻常,便对那伤者道:“你心口中箭,居然还如此命大,倒也少见。”

    那伤者轻轻咳嗽了一声,苦笑道:“其实说穿了也没甚么。我天生便是心长得偏了,贼人的这一箭只刺伤了我的肺,没伤到心。这个世界上,像我这种心生偏了的人,十万个人中也没一个。否则,阁下的点xue功夫再精妙,孙掌柜的中土医术再高明,也救不了我性命。哈哈。”

    江浪这才恍然大悟。他听这人虽则气息微弱,但声音清朗,显然年纪不大。又见此人性命垂危之际,头脑清醒,语气中显得极是硬气,便道:“你受了重伤,先不要多说话了。”

    那人又咳嗽一声,问道:“适才你说,镇子外有马队奔过来,却是怎么回事?”

    江浪微一侧耳,缓缓说道:“我能听得出来。来人至少有一两百人的马队,都有兵刃,从西南方向而来。现今大概还有一里路程。”

    那人叹了口气,说道:“那一定是我的敌人。他们是一些凶残的虎狼之师,到处烧杀掳掠。我们已经杀退了三拨追兵,这是第四拨了。他们倒也厉害,竟知到我到了黑水镇。看来我人头不保。唉,万万想不到,他们来得这么快!”

    江浪一惊,暗想:“原来是他的敌人雪夜来袭,不是来找我麻烦的!”

    那人咳嗽一声,又道:“江兄弟,你身有武功,跑得快,赶紧逃命去罢。来的人都是‘后乌国’的精兵,带队的更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按照这些强盗的一贯行径,他们见了男人便杀,见了女人便抢。待会儿你若是跑得慢了,也是危险之极!你快逃罢!”

    说着又用哈萨克语向沙吾提说了几句。沙吾提脸色大变,向众人大声吩咐。一时大堂众武士刀出鞘,箭上弦,严阵以待,神情凝重,瞪眼望着门外。

    这时候孙掌柜也已经听到声音,来到大堂。他向沙吾提、木依丁、马立克等人怒目而视,大声用哈萨克语责问了几句。马立克和木依丁面面相觑,低低咕哝了几句。沙吾提叹了口气,望着担架上的那人,摇了摇头。

    孙掌柜又破口大骂了几句,见江浪也在大堂,喘气道:“马立克和木依丁这两个小子这回惹了大麻烦啦。前年这两个小子被狼咬伤,我在山里救过他们,镇上也只有他二人知道我懂得医术。唉,没料到他们这次居然把他师兄的主人带到这里,求我救治。我本以为不过是几处箭伤而已,倒也没怎么多想。这倒好了,惹火烧身。他们的敌人大队人马快到啦,听说还是甚么‘后乌王’的人。他妈的,贼兵一到,整个镇子都要遭殃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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