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白衣美女(二)
第9章白衣美女(二) 九、白衣美女(二) 那灵岩山寺建于姑苏城西南方三十里的灵岩山之巅,山门朝南,俯临太湖。【】该寺乃是东土佛家净土宗道场之一。水光山色固美,名胜古迹亦多,实是姑苏第一等的好去处。 灵岩山本是春秋时吴王夫差馆娃宫的旧址,亦即越国献西施的地方。 到得大雄宝殿,江浪捐了一两银子,跪在佛祖像前,双手合十,暗暗祷告:“佛祖,求你垂怜,保祐我早日见到我妻子。” 钟馨木鱼声中,他抬头仰望庄严佛像,霎时之间,结识鲍小昙父女以来的一幕幕情景,在他脑海中纷至沓来的流过,想起千里寻妻的艰辛和无奈,不由得热泪盈眶,一时难以自已,伏在地下抽抽噎噎的哭了起来。 正自跪拜礼佛,泣不成声,忽听得殿门口脚步声响,一个女孩子清脆的声音叫道:“大和尚,你别再拦着我。我给你们说多少遍了,昨儿午时我们小姐在此烧香还愿,回去后她的随身玉佩不见了,害得我又挨了一顿骂。喂,我再问你们,有没有哪个和尚见到一块羊脂白玉的双鱼玉佩,快快还给我!” 殿内三名僧人均摇了摇头,合十不语。从殿外一直跟在那女孩身后的一名瘦高个僧人陪笑道:“女施主,小僧也已跟你说好多遍了。寺中的确没有一人见过什么玉佩。这里是佛门净地,你还是别吵了,快快请回吧。” 那女孩子大声道:“不行。那块玉佩是姬相公生前留给小姐的宝贝,三年来从不离身,万万丢不得。今儿我小菊若是找不到这块双鱼玉佩,决不会善罢甘休!” 那瘦高个僧人道:“一块玉佩,想必不大,倘若丢失,只怕难以寻回。女施主,你说你们昨日去过弥勒楼阁、大雄宝殿、念佛堂,这三处敝寺每日早晚都会打扫,若然有人见到,必会上交到寺中。可是小僧不曾听到主持和师兄弟们提起,那自然是不曾见到了。” 那女孩子小菊小嘴一呶,道:“哼,那可不一定。只怕是哪个贪心的贼和尚捡到后偷偷给昧去了。喂,你们几个大和尚,现下这儿可是有佛祖、天冠弥勒、观音菩萨、天王,当着那么多神佛,你们敢不敢发誓,说自个儿没有见过我家小姐的宝贝?” 那瘦高个僧人一呆,道:“这,这个……”转头瞧了另外三僧一眼。那三僧正自鸣钟击磬,敲击木鱼,意态安详,于眼前这位小姑娘的吵闹自然不加措意。 小菊杏目圆睁,叱道:“什么这个那个,哼,该不会是做贼心虚吧。有佛祖、菩萨、天王看着,哪个敢黑了心昧去的,也不怕死后会下阿鼻地狱!” 四僧听那女孩子说得恶毒,一齐合十,低喧佛号:“南无阿弥陀佛。” 瘦高个僧人心里怕了这个难缠之极的小姑娘,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罪过,罪过。女施主,你既不信我们,小僧便陪你再找一找罢。只是这里是佛祖金身所在,乃是清静之地,请你休要再胡言乱语,扰乱佛堂,亵渎我佛。” 小菊哼了一声,道:“算你识相,只要让我好生在寺里找一遍便是。其实我才不稀罕呆在这儿呢,一堆泥塑木雕。瘦和尚,你早这样客气,陪我到处找找,一切不就好办了么?偏偏你这么罗哩罗唆,婆婆mama。老实跟你说,我今儿心情不好,刚刚是跟我家小姐赌气来的,她还在半山里等着我消息呢!” 说着当先而行,四下里细细寻找起来。 瘦高个僧人愁眉苦脸的跟在后头,双手合十,嘴唇微动,也不知是在念经,还是在诅咒。 小菊来到佛龛周围找了一阵,又将地下几只蒲团一一提起,反来复去的检查。她见最后一只蒲团上跪着一个年轻后生,正自低声饮泣,微感诧异。 江浪早听得小菊和那僧人的对话,这时见小菊歪着头,睁大两只乌溜溜的眼珠好奇地望着自己,便即站起身来,伸袖拭泪,退在一旁,让她检查蒲团。 小菊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一身鹅黄衣裙,头上梳着双鬟,眉清目秀,鹅蛋脸儿上有一个小小酒窝,小嘴边带着俏皮的微笑。他向江浪一点头,道:“这位大哥哥哭得眼睛都肿了,有什么烦恼,只管求佛祖保佑便是。当真是不好意思,你这只蒲团倒是很像昨儿我家小姐所跪的那一只,待我检查过后你可继续跪拜,只管随意哭便是,我也不会耽误太久。” 江浪摇了摇头,哽咽道:“姑娘请便。我已礼佛完毕,这就走!” 小菊微微一笑,弯下腰去,把那只蒲团捡起。 江浪转身离去,刚到门口,忽听得小菊“啊”的一声大叫,喜道:“真的在这里。瘦和尚,怎么样,我没说谎吧!” 江浪回头望去,只见小菊手中摇晃着一只双鱼玉佩,玉色晶莹洁白,发出淡淡柔光。 小菊甚是高兴,双手合十,向佛像连连作揖,道:“多谢佛祖显灵,多谢佛祖显灵。太好了,这回小姐也不必烦恼啦!” 江浪出了殿门,心道:“佛祖若真的显灵,希望能早点儿让我见到小昙,也好夫妻团聚。” 又在寺中各处转了一遍,一无所获,眼见天空阴得厉害,雨意更盛,便即离寺而去。 果然刚出山门不远,天上淅淅沥沥的竟下起雨来。那雨越下越大,洒到道旁树叶之上,刷刷作响。 江浪撑起雨伞,沿着石径向山下走去,心道:“客栈的萧掌柜到底是有经验之人,若不是他借这把伞,我只怕要淋成落汤鸡了。” 山林中雨声淅沥,凉风飕飕。 行经半山之时,忽见前面凉亭中并立着两名女子,一瞥眼间,认出其中一个黄衣女孩儿,正是适才在寺中遇到的小菊。另一女子白衣如雪,体态婀娜,脸上用遮尘布帕蒙着口鼻,只露出了一对眼珠。 江浪想起小菊适才之言,心知那白衣女郎多半便是她家小姐了。想是这主仆二人下山途中,忽遇大雨,滞留在这凉亭之中。他抬头望了望乌云翻涌的天空,又望了望亭中二女,但见那小姐衣衫单薄,身形苗条,心道:“这场秋雨一时半刻也不会停下来,她二人这般避雨,终究不是办法。” 小菊眼尖,早已看到一人打伞下山,待行到近前,又认出是江浪,当下招了招手,笑道:“喂,哭鼻子的大哥哥,还没找到你娘子啊!” 江浪一呆,停下脚步,道:“你怎么知道我在找我娘子?” 小菊小嘴一撅,道:“这有何难,适才灵岩山寺里的和尚们告诉我的。你拿着一幅美女画像,逢人便打听,说是找你娘子。对了,听你口音不是本地人么,哭哥哥,你是哪里人啊?” 江浪听她称呼自己“哭哥哥”,哭笑不得,道:“小菊姑娘,哪有这么叫人的?”问道:“时候不早了,你们怎么还在山上?” 小菊横了他一眼,悻悻的道:“明知故问!我们早晨出门时走得匆忙,忘记带伞了,只好在这儿避雨啦。”顿了一顿,反问:“你不就是老婆不见了么,何至于在佛祖前哭得这般模样?哭哥哥,你也真是的,我还从未见过,一个大男人哭得这么惨的,倒是跟个小孩子似的,一看就是个没出息的。你说我的话有没道理?对了,你到底是哪里人,来这儿做甚么?” 小菊从小便伶牙俐齿,说话素不让人,适才在寺中把僧人们抢白得乖乖的认输。江浪亲临其境,自也不会跟她斗口,便道:“我从江北宿迁而来,到姑苏找我妻子。” 他纵目眺望,四下里水气蒙蒙,更无一个人影,心念一动:“我跟一个小姑娘说这个做甚么?”当下向小菊一点头,道:“小meimei,我要走了,告辞。” 小菊嘴唇动了动,转脸瞧了瞧白衣女郎,便不再言语了。 那白衣女郎静静的听着二人对话,始终默不作声。 江浪绕过凉亭,向山下走了几步,但见雨丝如幕,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心想:“看来雨是不会停了。小菊和她家小姐是两个娇弱女子,倘若天黑下来,这秋风秋雨的,岂非要受风寒入侵?”不觉动了怜悯之心,微一沉吟,快步返回,来到亭子内。 小菊一怔,道:“你怎么又回来啦?” 江浪道:“你们这样避雨,也不是法子。这样罢,我这个雨伞不小,足够你二人合用的。你们快下山吧。” 小菊拍手笑道:“好,果然让我猜中了!”向白衣女郎掠了一眼,甚是得意,隔了一阵,叹了口气,摇头道:“罢了,小姐说得对。你只有一把伞,我们打了,你怎么办啊?莫要淋病了。” 江浪道:“没事!我一个大男人,又练过武功,身子强壮着呢,不怕雨淋。” 小菊不敢作主,又转头望着那白衣女郎,听她示下。 白衣女郎睁大一双晶莹澄澈的美目,瞧了江浪一眼,轻声道:“多谢这位大哥美意。只是要你受雨淋之苦,贱妾主仆二人好生过意不去。” 江浪听她声音清脆,吐属优雅,又和她眼波一触,霎时之间,宛如全身浸在暖洋洋的温水中一般,甚感欢愉,微笑道:“我说过了,我是个习武之人,不怕雨淋。两位都是女孩家,秋风秋雨,怕是难以抵挡。不要再说了,你们快下山吧。” 于是不由分说的将伞柄交到小菊手中,转身向山下快步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