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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头天热,侍婢们待王妃进了堂屋后,便将门窗封上,掀开厅堂中央三尺见方的鎏金蟠螭夔纹巨鼎盖,冰窟的凉气霎时间沁满四周。【】 屋角四周的精巧香炉还缕缕飘散着清凉的薄荷香气,屋内白日里也是灯火耀目,映衬得太师椅上的女人华贵无比,让顾逸飞恍惚间感到自惭形秽。 那还是他的三妹吗? 还是自小在府中无人过问的北房三姐儿吗? 直到这一刻,顾逸飞才真切的意识到,眼前这个女人,已然是高高在上的九王妃,是大夏超品皇爵唯一的宠妃,气势逼人,风头无二。 顾笙见他神色怔愣,便耐着性子答话道:“娘亲已经与顾老爷和离,我自然也已经同顾府脱离了关系,称呼不能乱了。顾少爷有事儿说事儿,就用不着攀亲带故了。” 顾逸飞这才回过神,哑声开口道:“当初旁人说你母女心思歹毒,我还极力为你辩护,如今看来,当真是我太过愚钝……” 顾笙面色不变,弯了弯嘴角答道:“说这话的,是你娘吧?歹毒?若非拜她所赐,笙儿再活八百年也不懂得如何算计与自保。 只可惜与她交手这么些年,也只学了点皮毛,仍旧没有同她较量的手段reads;。 幸得九殿下垂怜,笙儿如今得以安稳度日,用不着再向姨娘讨教了。” 顾逸飞闻言气得勒拳,咬牙切齿道:“就算姨娘跟主母有过些争执,你也不必让整个顾府陪葬吧!” “顾二哥言重了,笙儿貌似没对顾府做过什么坏事儿吧?” “你将户籍改入颜府,就是对顾家最大的侮辱!” 顾笙冷笑一声,淡淡答道:“若不是颜府当初给了我一个国子监名额,我这辈子也没有见到九殿下的机会。 顾府的名额不是被爹爹让给了顾二姐么?那她自顾府出嫁,我自颜府出嫁,又有什么问题?” 顾逸飞顿时语塞,张口结舌的驳斥:“这些陈年旧事,你何至于至今揪住不放!” 顾笙沉下嘴角,严肃道:“在你们看来,这点不公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我似乎就该忍气吞声,以德报怨。 可你想过吗?我当时年幼无知,如果没有极力争取那个小小的名额,我此时此刻就会过着与现在截然相反的窘迫生活,任人拿捏。 我当日贵为九殿下御赐伴读,顾娆都敢豁出性命置我于死地,若我没有今时今日的风光,你摸着良心讲,沈姨娘和顾娆会不会留我和娘亲一条活路? 而我做的,除了报答该报答的恩人,保护该保护的亲人,再无其他。 揪住不放的一直是你顾家!沦落至此,也是他们咎由自取。” 一席话说得顾逸飞哑口无言,颓然低下了头。 顾笙顿了顿,放缓嗓音淡然道:“我对顾家问心无愧,念在年幼时曾受你恩佑,才放你进来说话。有困难便请直言,你如果只是来兴师问罪,那就可以请回了。” 顾逸飞低着头,原本的满腔怨愤已经全然消散,吞吞吐吐的开口道:“父亲前日接到调任,要被遣往烟瘴之地担任府尹,他近些时日接连受挫,身子已经垮了,琼台距京路途遥远,舟车劳顿……” “行了。”顾笙打断他的话,冷冷道:“我早就说过,这世间没有偶然,只有因果,他的事我不会再过问,你不必为他求情。 另外,最好让沈姨娘跟着他一起去琼台,你独自接管顾府,那么往后,我还可以略微帮衬些个。若是沈姨娘留在京城,从今往后,你的事我也不会搭理。” 顾逸飞心中一窒,琼台与京城相距数千里,若是让沈姨娘跟从父亲,他母子二人今生怕是都难以再见。 这是要他与娘亲脱离牵扯。 沈姨娘如今年过不惑,已经没了个女儿,若是连儿子也不给她养老送终,岂不晚景凄凉? 见顾逸飞目光闪烁,顾笙懒得再劝,时不时趣端看他自己,端茶送客:“这事你大可回府再细思量,沈姨娘若是留在京城,你往后便不必再来找我,今日就此别过。” 转眼过了暑月。 顾笙请了医官把脉,结果让她松了一口气——没怀上reads;。 原本也想早些怀上孩子,可听佟史说,最好开身半年过后再考虑受孕,她便依照嘱咐,擦了清体露。 九殿下短期也离不得她,若是太早怀上,没的憋坏小人渣。 除此之外,顾笙还有一个心结,就是九殿下尚且年少,心性还不成熟,吃起醋来,是不分长幼人畜的——上回养只鹦哥,耽误了侍寝的精力,都被小人渣给没收了…… 若顾笙这就怀上孩子,生出来八成还得跟九殿下抢奶抢糖糕……实在惨不忍睹。 还是暂缓些时日为妙。 没多久,赵公公给顾笙递来了一个消息——皇上昨日送走了西疆王。 阿娜尔却留在了京城,并且被皇帝封为安怡郡主,赏赐了岩西胡同的一处三进郡主府。 迟迟不选定夫君,皇帝居然耐心纵容她,实在叫人难以理解。 但在九殿下一趟一趟被召见入宫面圣之后,顾笙便渐渐明白了,皇帝是想将西疆势力送给自家九皇女。 九殿下被父皇母后唠叨得不胜其烦,本来就处在逆反的年纪,家里还只有一个妃子的牌子可以翻。 旺盛的精力无处发泄,就开始肥着胆子跟祁佑帝闹别扭,称病不肯面圣。 于是,锅就砸在了顾笙脑袋上——皇后召见九王妃。 要说这事,顾笙本来就占重大责任,早就想自个儿出面替夫君抵抗,进宫前就想好一肚子腹稿,要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劝皇后尊重九殿下的意愿。 入了宫,顾笙跟着太监走进坤宁宫偏殿东暖阁,皇后穿一袭八福及地罗裙,坐于阁首。 顾笙碎步恭敬走到进前蹲身问安。 皇后抬手赐坐,指尖套着长长的护甲,有刀剑一般叫人胆寒的威势。 顾笙满腔热血顿时冷静了七分,心里想着“威武不能屈!威武不能屈!”,抬起脸,却本能的对皇后做出言听计从的神态…… 皇后一开口,便是一身严厉的质问:“你有没有劝导九殿下要广纳姬妾!” 顾笙:“……” 这不能够吧?她脑袋又没被门夹过,这么瞎劝算怎么着? 顾笙一时卡了壳,理智告诉自己,得赶紧撒谎说劝了,骨气却在逼着自己:不能把锅全推给九殿下去背。 可对方的战斗力太强,一道天雷劈下来,九殿下可能会擦破点儿皮,顾笙可就直接死透了。 她要这时候硬骨头跟九殿下共进退,就会被废,扫地出门。 皇后从此不必担心九殿下不纳妾了。 “回母后娘娘的话,这种事,儿臣说了也不算,还是得尊重殿下自己的意愿。”顾笙决定打个太极,把锅推还给皇后。 皇后满面焦急道:“本宫平日也不能随时伴皇儿左右,自然需要你在旁多加叮嘱,必须加紧时日,让阿九应允婚事reads;!” 顾笙微一蹙眉,敷衍道:“儿臣自当尽力而为。” 皇后深吸一口气,忧愁道:“陛下近日一直怀疑是你从中作梗,不让阿九纳妾。 派去清漪园给你陪嫁的两个通房也至今没被临幸,再这么下去,陛下必定会安插人手盯着你,到时候,随便捉住一条罪名,都能治你的罪!” 顾笙惊诧万分,抬头看向皇后:“娘娘,九殿下只是不愿纳妾而已,若是因此累及家眷,岂不有违皇家祖训?” 皇后蹙眉道:“所以才让你努力劝导,万不能因此事让陛下对阿九失望。” 看得出皇后是真心向着自己,毕竟是她亲手将顾笙捧上王妃之位,若真因此牵扯出是非,皇后也难辞其咎。 顾笙只得一一应允下来,带着对皇帝的怨愤出了宫。 回到后院,顾笙想找九殿下商量对策,却听侍从禀报:九殿下被熹妃请进宫探望八公主去了。 顾笙心中一颤,总觉得不太心安。 独自坐在凉亭里愣神。 石榴见小主子神色怅然,就叫来府里的戏班子,给主子演新写的戏折子。 顾笙哪还有心思听戏,心里恨不得眨眼就飞过剩下的一年零八个月,只要小人渣御极,任何问题都能迎刃而解。 可如今西疆公主横亘在她眼前,熹妃那头不知还有什么跟头等着她去栽,这究竟会不会引出什么变数,她心里没底。 眼前起舞唱词的戏子们如梦似幻,游来走去。 不知演了多久,顾笙怔愣间,见一身影翩然走至人群之中,接过绿衫小生手中的花枪,立在那花旦面前,横枪一点,有模有样的旋身摆出架势—— 江沉月! 顾笙顿时回过神,鼓起腮帮子,看着刚回府的小人渣,在她眼前跟戏班子对戏,还一脸嬉皮笑脸的欢快。 真是年少不知愁! 一旁的侍从见珞亲王亲自上阵,顿时打起十二分精神,石榴急忙挤了挤顾笙,示意主子赶紧准备鼓掌。 另一头的小花旦此刻已经吓懵了。 眼瞅着眼前一双带笑的绝色桃花眸子直视着自己,小花旦怔愣半晌,才颤颤巍巍的摆了个架势,陪主子继续玩了一段,唱道:“郎君来此作甚!” 九殿下瞎接台词儿,一转花枪,正经八百的唱道:“屋内准备着鸳鸯夜月销金帐,孔雀春风软玉屏,只待娘子兴致好——” “噗……”顾笙板着的面孔崩裂了,被小人渣逗得捂嘴咯咯笑。 可恶,人家满腔惆怅与怨愤,随随便便就被逗笑起来,会很没有面子好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