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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四四章 炼狱来去

    本章内容,节选自居伊鲍利斯所著《安南战纪》;居伊鲍利斯及《安南战纪》之种种,详见本书第十三卷《天行健》第二十一章《三十米之战》,在此不再赘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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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苏醒过来的时候——不能算是完全意义上的‘苏醒’,因为,我的眼睛还睁不开——听到身边有人在讨论,‘他还活着吗?应该已经没气儿了吧?暂且留在这儿算了——尸体太多了,人手不够,抬不过来了’,云云。”

    “我的眼睛睁不开,手脚也动弹不得,但意识渐渐清醒,昏迷之前发生的事,一件件都回到了脑海里——我,居伊鲍利斯,第三十五基干步兵团第七连副连长,军衔中尉,在翻越城头山中国军队中央阵地石墙的时候,被一只大号海军用左轮手枪击中了,所谓‘这儿’,应该就是城头山中国军队的中央阵地了吧!”

    “讨论者说的是法语——不然我也听不懂——怎么,中国人的阵地,到底叫我们拿下来了吗?”

    “当时,仗有没有打赢,并不是我最关心的,我最关心的是——他娘的!我还没死,你们不能把我当死尸扔在这儿啊!”

    “我竭尽全力——或许手指动了几下,或许喉咙里发出了什么声音,总之,讨论者总算留意到了:咦,这具‘尸体’其实还是有‘气儿’的?”

    “我被抬下了山;我口不能言,手不能动,但耳朵是好用的,在再一次昏迷过去之前,搞清楚了:我军对城头山中央阵地的进攻失败了;经过谈判,中国人允许我军抬回尸体,收治重伤员——如此而已。”

    “哦,也许,我不该说‘如此而已’——事实上,中国人允许我军抬回尸体、收治重伤员,是很出乎我的意料的;之前,一直有这样子的一种说法:中国人会砍下所有被他们杀死的敌人的头颅;至少,会割下这些头颅上的耳朵和鼻子——以此作为请功的证据。”

    “但事实上,整个越南战争期间——乃至整个法中战争期间,并没有任何一个法国军人因为上述原因而丢掉脑袋、鼻子和耳朵。”

    “还有,北宁战役结束后,中国人在掩埋我军未运走的尸体时,还准许我方随军牧师过去做了一个简单的弥撒——这个,就更加出乎我的意料了。”

    “我必须说,整个法中战争期间,每一次战役,每一次战斗,中国军队都严格遵循了文明国家的交战守则,并非传说中的那般野蛮呢。”

    “也有人说,彼时,所谓‘文明’,仅限于中国的国防军——亦即‘轩军’;其他的中国军队,依旧保有或砍下被他们杀死的敌人的头颅、或割下这些头颅上的耳朵和鼻子的‘习惯’。”

    “好吧,该说回我自己了。”

    “不晓得是上帝特别眷顾我,还是死神太过疏忽大意了,总之,我能够活下来,实实在在是一个奇迹。”

    “在险些被当成一具死尸之前,我就已经流了太多的血——据‘讨论者’说,他们发现我的时候,我的身下,经已形成了一个大大的‘血池’,我的整个身体,几乎都泡在了这个‘血池’里;抬回到营地之后,几乎没有一个军医,认为我可以最终活下来,但既然我还没有咽气,就权且死马当作活马医吧!”

    “医生们首先要做的,是把我体内的子弹取出来——我的前胸破了一个大洞,但后背并没有伤口,这说明,子弹还留在体内,若不及时取了出来,感染和败血症很快就会要了我的命。”

    “确定子弹的具体位置很不容易,医生不敢从那个破洞中‘深入’——那儿已经一塌糊涂了,再伸进去搅一搅——手也好、器械也好,一不小心,弄断了哪条心脉,我这匹半死不活的马,当场就死的透透了。”

    “而且,医生判断,子弹的位置,应该靠近后背——我是一个强壮的人,胸膛很厚,从那个破洞进去,‘路程’也未免太长了。”

    “于是,他们把我翻了过来,用一根前膛枪通条,压在我的后背上,擀面一般滚来滚去——以此来确定子弹的具体位置。”

    “勉强确定了之后——之所以说‘勉强’,是因为事后主刀的医生承认,这个‘擀面’的法子,其实并不靠谱,他其实也是靠‘猜’的;而且,机会只有一次,如果‘猜’错了,就只好请我去见上帝了。”

    “为什么说‘机会只有一次’?——‘确定’了子弹的具体位置之后,医生切开了我的后背——不然,怎么能够找到子弹并将之取出来呢?不然,他们就得‘走前门’了——我方才说了,‘前门’是‘走’不得的呀。”

    “这就是‘机会只有一次’的原因了——若‘猜’错了,他娘的总不能再一次切开我的后背啊!就算我身康体健康、一点儿毛病没有,都未必受的了,何况,彼时之我,奄奄一息、进气儿比出气儿少?”

    “但感谢上帝——他们‘猜’对了!”

    “子弹终于取了出来,但您可以想象,在此过程中我都经历了些什么——一次又一次在哀嚎中昏死过去,每一次,医生都认为我不会再醒过来了。”

    “我还活着,但我已经晓得,炼狱是个什么样子了!”

    “子弹取了出来,并不代表我一定可以活的下去——尤其是北圻地区的医疗、护理条件十分有限;于是,山西战役开始之前,我和其他的重伤员,被送上了船,送回了西贡。”

    “这条医疗船,本身就有点儿像一个小小的地狱——我躺在甲板上,周围是近百个同我情形仿佛的重伤员,我们密密麻麻的挤在一起,须发蓬乱,身体破裂,从头到脚,都是凝固的血污——哦,对了,有的人,已经没有‘脚’了。”

    “从升龙到西贡的海路上,每一天——每一个上午、下午、晚上,都有人在呻吟和哭泣中死去。”

    “感谢主,这些人中,不包括我。”

    “终于回到了西贡——医疗船进港的时候,我想,也许,我最终还是能够活下来?将来的某一天,我还是能够活着看到马赛港的圣尼古拉堡?”

    “回到西贡没多久,我还在间歇性的全身肌rou痉挛和阵发性的冷颤中煎熬,山西战役打成什么样子也还不晓得,巴黎传来了一个令人瞠目结舌的消息:‘北京—东京’舰队的‘第一批次’——亦即其主力,全军覆没!舰队司令萨冈将军阵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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