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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我要走了

    彤云密布,天**雪,冷风吹到脸上,好像小刀子刮刺一般。【】

    风翔胡同,恭王府“小房子”里,却是温暖如春。

    恭王、文祥、宝鋆,三人围炉而坐。

    这个场景,放在恭王独领军机的时候,家常便饭,这一年来却已不大多见了。还有,以前这种聚会,多是四人——还有一位曹毓瑛。不过,早自去年此时,曹毓瑛就不参加这种聚会了。

    隔着新装上的玻璃窗,看着一片雪花,打着转儿,飘落了下来。

    恭王眼睛微微一亮:“这是今年北京第一场雪了!以后,我长伴梅花,拥炉赏雪,这般逍遥日子,想一想……嘿嘿,也是陶然一乐啊!”

    文祥和宝鋆对视一眼,都看见了对方微微蹙起的眉头。

    恭王约他二人过府“小聚”,他们俩便想到恭王一定是有事相商的。到了恭王府,又移樽至“小房子”,则相商的事情,必是极紧要的。现在听恭王话中大有深意,两个人的心,不由都提了起来。

    宝鋆性子急,耐不得,用开玩笑的口吻说道:“六爷,你是不念佛的,打出来的的机锋,却也这么深!”

    恭王微微一笑,没接他这个话茬,伸出手来,捏着一张纸,说道:“这是我的一个折稿,劳二位法眼,替我斟酌、斟酌。”

    宝鋆抢着接了过来,没看两行,脸上便已显出惊愕的神色。

    看了下去,他捧着稿纸的手,微微的颤抖起来。

    看完了,宝鋆抬起头来,满脸难以置信的神色,话也说得很吃力了:“六爷,你要……交卸一切差使?”

    他都忘了将折稿转递给文祥了。

    文祥探身过来,从宝鋆手中抽走了折稿。

    他的反应要平静的多,看过了,没有像宝鋆那样形于颜色。只是皱着眉,无声的叹息了一声。

    宝鋆从震惊中清醒过来:“这怎么成?咳,六爷,你……你怎么生出这么个拙……咳。这么个主意来?这,这……”

    他一时不晓得该再说些什么,转向文祥:“博川,你倒是说句话呀!”

    文祥慢吞吞地说道:“我心里乱的很,一时之间。也不晓得该说什么?咱们……还是先听听六爷有什么训谕吧。”

    “我有什么训谕?”恭王一笑,“博川、佩蘅,你们二位,都是人中之杰,识穷天下的,有什么不明白的?这本来就是迟早的事情,现在,时候到了,我该走了!”

    宝鋆急了:“人什么杰?识什么穷?明什么白?我……啊,博川。我不是说你,我是说我自个儿!”

    顿了一顿,说道:“什么迟?什么早?哪儿就到了时候了?六爷,国家少不得你,朝廷少不得你,我……我们,也少不得你!”

    国家少不少得你,朝廷少不少得你,且两说,可是。“我少不得你”,却是千真万确的。

    恭王点了点头,说道:“佩蘅,你的话。我心感!可是——唉,打开天窗说亮话吧!”

    顿了一顿,说道:“一个军机处,两个亲王,太挤了!”

    宝鋆和文祥,都是心头一震。

    “政出多门。”恭王说道,“是国家行政大忌。虽说,军机领班的名分已经定了,是‘他’,不是我,可是,我的身份摆在那里,资历摆在那里,朝野上下的故旧,也摆在那里,我如果继续呆在枢府,下边儿的人,办事儿的时候,难免会生出这样的心思:这个事儿,是朝内北小街的意思呢?还是凤翔胡同的意思?”

    顿了一顿,说道:“存了这个心思,就难免瞻顾观望,政策的成效,就难免要打折扣——此其一。”

    “六爷……”

    “佩蘅,”文祥说,“你让六爷把话说完。”

    “其二,之前,我留在枢府,多少还能够起到些拾遗补缺的作用,现在,朝内北小街那边儿,主意愈来愈大,脚步愈来愈快,我是真正跟不上趟了,再腆着脸呆下去,就是尸餐素位了。”

    文祥皱眉说道:“六爷,你这个话,我就不敢苟同了。”

    恭王微微一笑,说道:“博川,我这个话,有点儿酸,可不算乱牢sao。我和你、佩蘅两个,地步不同,你们是办事儿的,我呢……”

    说到这儿,又是一笑,打住了话头。

    话没说完,但文祥和宝鋆已经明白恭王说的是什么了。

    文、宝二人确实是“办事儿”的,“上头”交代什么做什么,基本没有“跟不跟得上趟”的问题——除非不愿意做;可是,恭王是皇子,是曾经的议政王,他从来就不是“办事儿”的,而是拿主意、做决断的,就是说,他本来也算是“上头”之一,如果以后再也不能够拿主意、做决断,如果事实上已经被从“上头”赶出来了,他留在枢府,还能有什么意思?难道他能够自屈为一个“办事儿”的普通臣子?

    恭王的骨子里,毕竟有着一份天潢贵胄的骄傲。上一次,为蔡寿祺攻讦,君前咆哮失礼,被逐出军机处,他真的动了“下半生‘长伴梅花’”的念头,如果不是文祥、宝鋆、曹毓瑛三人苦劝,他考虑到依附于他的人,实在太多,自己的进退,不是自己一个人的事情,他未必肯向两个嫂子低头。

    恭王的委屈和骄傲,文祥、宝鋆,都是能够了解的,心里边儿,都不禁又酸又热。

    文祥黯然说道:“六爷,你说的对,咱们地步不同,我未能为你设身处地的着想,惭愧!”

    恭王轻轻摇了摇手,意思是谈不上“惭愧”什么的,然后说道:“其三,就算为了朋友,我也不好再继续碍眼了。”

    这句话,文祥、宝鋆却不大明白,都用探询的目光看着恭王:怎么说呢?

    “前儿军机‘叫起’,”恭王说,“议进军新疆以及新疆设省的事情,具体情形,佩蘅是没见着——嗯,博川,有些地方,你是不是略觉意外啊?”

    文祥微微一征,说道:“是,轩王提出‘新疆设省’——主意是好主意,可是,之前没跟咱们打过招呼,似乎……突兀了一点儿。”

    恭王慢吞吞的说道:“他没有跟咱们打过招呼,那么,你觉得,他有没有和曹琢如、许星叔、郭筠仙三位,打过招呼呢?”

    文祥心头一震:“这个……”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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