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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五章,宝珠进城

    又是一通的乱搜查以后,帐房里又入帐一笔银子。【】

    国公夫人见不是事,悄悄的让人把儿子叫回来。国公夫人叹气,她倚着杏黄色迎枕愁眉苦脸:“几处全是哭声,凌姨娘又没有好,三公子那边的沙姨娘来见我,问我你们是不是背着国公在抄家这事情几时是个头”

    她忧郁的斜拈帕子,把心事全寄在青荷色帕子上,手指紧紧捏住不肯丢开。

    她的紧张全在这里。

    龙怀城抚额头,在房中来回踱步。他一脸的为难,像是他办的这件事情已经耗尽他心思,而母亲还来添乱。

    “能过今年就不错,过了再说吧,”

    国公夫人更让骇得目瞪口呆,好半天才红了眼圈:“那,那我去看看凌姨娘,”龙怀城不高兴地道:“她有什么好看的,心口疼她早应该发心病去该去的地方,省得给人添麻烦。”又埋怨母亲:“您不记得她对您无礼”

    “她也配”国公夫人还是柔柔弱弱的,但语气和刚才大变样儿。谴责过,又转为幽幽:“这不都是做给人看的,我还是去看看吧。”叫上丫头正要走,见管家小跑着过来。国公夫人又是一惊的模样:“又出事”

    管家陪笑,心想如今家里是到处草木皆兵。他道:“是头一批的粮车准备好,昨儿说是二公子送,我来告诉一声,再问下是哪天走,什么时辰动身要是今天就走,八公子得去送送不是”

    “啊,是。”龙怀城从椅子上拿起回房脱放下的织锦黑色大披风,对母亲道:“我去去就来。您实在闲,就去看看大哥他们吧,如果还能看雀子逗猫儿玩,就别去了。”

    他去和龙怀武龙怀无会合。

    .

    袁家旧居里,郡王妃颦眉,手按在青釉窑变姜黄茶碗上,红唇微嘟,似在丝丝吸着凉气。宝珠静静陪着她,让念姐儿坐在身旁,拿绣花绷子扎花儿给她看,免得念姐儿在jiejie想事情的时候去打扰她。

    下午的日头在院子里留下明亮,志哥儿忠哥儿喊打仗的嗓音远而又远,菜地里小黄鸡啁啁偶然有声,往来的人蹑手蹑脚,不敢轻易发出动静惊动主人。

    更把房中衬得静谧。

    直到有人匆匆过来,是郡王妃带来的管家。他忙活得额头上全是汗,怕这样去见主人,主人要怪,就在房外急急的抹汗。

    抹汗的时候,又怕郡王妃等得太久,管家在门外就回话:“没有见到那商人们。”说完这句,他额上的汗抹得差不多。几步过来,微哈起腰,声音放低:“有消息说,他们可能去了太原。”

    宝珠一惊,所幸针指是打小儿练就的,绣花针不会扎错。

    郡王妃带着毫不吃惊,只眸子冷酷的眯了眯。慢条斯理的才说了一句:“这些黑心的粮商们,他们是怎么了高价买这么多的粮,这又是打算坑谁”

    “不管他们要坑谁,咱们得想个法子才行。”管家再次道:“他们可去了咱们的地方。”

    郡王妃下意识地来看宝珠,她是特意来陪宝珠的。来前把家事安置好,打算住上一个月的郡王妃不得不有提前回去的想法时,就要看看宝珠是不是不喜欢。

    这一看,郡王妃沉下脸。她见到她的女儿念姐儿,穿着淡粉色绣红色菊花的小锦袄,豆绿盘金小裙子下面晃动一对小鞋脚,贴着宝珠,仰面正对舅母嫣然地笑。

    “念姐儿,你怎么离舅母那么近,你撞到她可怎么办”郡王妃示意奶妈去抱起来。念姐儿小小年纪,并不知道女人怀孕前期,没坐稳胎时,和琉璃瓶子没区别。她快快乐乐地还告诉母亲:“念姐儿陪舅母绣花啊,舅母给念姐儿做小衣裳。”

    宝珠抿唇微笑。

    奶妈把念姐儿抱开,念姐儿哇啦了两声,郡王妃接过她到怀里,嗔怪地按按女儿秀巧的小鼻子:“你揉我吧,别纠缠舅母。”

    念姐儿有得人揉搓,就开心起来。郡王妃见小女儿笑容如花,明秀可爱,忍不住一笑告诉她:“舅母做的也不是你的衣裳,是弟弟的。”

    “为什么不是弟弟,不是meimei”念姐儿还是很开心:“我要meimei不要哥哥,哥哥会欺负我。三堂叔家的表姐说jiejie好,舅母给我接回来jiejie吧。”

    宝珠和陈留郡王妃都笑起来,借着这欢笑劲儿,陈留郡王妃歉意地道:“宝珠,你看我不能陪你了。”

    “我正要说jiejie请回,又不忍心你大老远的又奔波回去。”宝珠放下针线,不是不怅然的。郡王妃也惆怅,见到宝珠面上的舍不得,更打心里难过上来。她眼角微热,就拿帕子拭了拭。

    除了这动作像柔弱妇人以处,再放下帕子,郡王妃恢复刚强:“我早早的回去,还早早的来。”

    宝珠很想说你别来吧,可jiejie是一片照顾之心。

    而且jiejie在身边时,固然是多个看管的人。可她真的要离开,宝珠又想到未免冷清。

    她含笑道:“这话,我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回”

    “怎么说”郡王妃没有听懂。

    “论理儿,我应该请jiejie安坐家中,你家里自有一摊子的事情,让你路上奔波我心不安。可想到你不来吧,我又孤清清的难受。真是的,听到你要走,我竟然成了个孩子似的,这就拿不住主意。”

    郡王妃哎呀道:“弟弟不在,母亲也不在你身边,你偎我本是应当。”宝珠对她笑笑:“是啊,所以这心矛盾呢,但主意呢,却还是要拿。”

    宝珠轻轻地笑:“请jiejie早回吧,接下来天冷,只怕你回去的路上就要遇雪。下了雪,可就别来了,我会办年呢,我带着家下人等过年。明年开春路上好走,请早来吧。”

    她秀眸微润,虽是温婉模样,但也把话说得刚强。

    郡王妃心中一动,又接纳宝珠一分。宝珠本来就不是随风倒的弱草,不过是外表柔和罢了。郡王妃听完她后面的话,对宝珠又爱又怜,不由得道:“宝珠啊,你这说的是哪一家子的话,我是你的jiejie,你是我的弟妹。你丈夫不在家,我不照顾你谁照顾你。说什么下雪了就不必再来,等明年开春的话。我就是回去了,心里想着你的身子,哪能等到明年再来”

    她也就雷厉风行起来,先对管家道:“让人套车,叫哥儿们回来,我们今天就走。”宝珠吃了一惊:“天在下午,等明天再走,我晚上为jiejie饯行。”

    “还饯什么行又不是外人。”郡王妃就势起身,把念姐儿抱着送到宝珠面前:“对舅母说咱们走了,但很快就再回来,和她一处过年可好不好”

    “不好,”念姐儿扭身子不依,小眼神儿还在眼馋宝珠扎的花。宝珠和郡王妃说话,绣花绷子丢在八仙桌上,上面花卉微卷半展,系住念姐儿不肯丢开它不看。

    “我不回家,我要和舅母住,看舅母扎花儿做衣裳。”念姐儿小手抱住郡王妃脖子,在她脸上讨好地亲了亲。

    宝珠眸子亮了,唯我独尊的日子虽然好,但有念姐儿做伴就更好。她也对郡王妃满面的讨好:“jiejie,”

    “不行,”郡王妃见女儿和弟妹难舍难分也笑了。但是她为宝珠身子着想:“你现在可是安安稳稳的原地呆着,别让撞着碰着的才好。”

    志哥儿忠哥儿满头是汗,鼻子上一道灰印子,不情愿的让找回来。听说回家,两个男孩子都撮着小眉头:“回去吗我们不是代舅舅陪舅母的吗没见到舅舅就把舅母抛下,舅舅回来哭鼻子谁哄”

    宝珠正要笑,忠哥儿又道:“舅舅是用糖哄的,”

    宝珠才愕然,志哥儿一拍脑袋:“对呀,舅舅还和我分过糖。”

    当舅母的就此傻眼,见进来jiejie的随从,jiejie正在吩咐他们。宝珠悄悄问志哥儿:“舅舅吃过你的糖”

    志哥儿完全记不清楚,这些话他是听母亲和舅舅取笑时说的。但志哥儿脖子一直,煞有介事的道:“是啊,我小时候他抢我的糖。”

    郡王妃交待完,宝珠还在缩着头笑。卫氏梅英代宝珠送郡王妃母子到镇口,红花陪宝珠在房中,看着宝珠嘻嘻嫣然,好似得了什么宝。

    “奶奶这就说一不二,不是吗”

    红花最近不是搬着书,就是搬着帐本子。余氏方氏已经知道小姑娘红花才是奶奶的管铺子总管事,中年的奶妈、沉稳的梅英竟然都不是,红花又请教过她们,把宝珠想有个自己铺子的心思稍作吐露,说奶奶并不想全指望着花夫人的钱,让余氏方氏很是敬佩,红花看帐本子就过了明路。

    她此时,又抱着一本帐本子。

    宝珠一愣:“哦,”这才慢慢想起来:“是啊,现在是我一个人说了算了。”她还没有开始品尝唯我独尊,红花提醒她:“是别的事情您说了算,吃喝行走,您说了不算。”

    “那住呢”宝珠眼眸弯弯:“红花,我们去大同府住几天你看可好不好”

    “那要坐车.”红花一脸的不兜搭话。宝珠毫不掩饰的翻了个白眼儿,是哦,我还不能坐车呢

    那就再等等吧,自然是孩子重要。

    边城的秋天有着别处没有的美丽。

    它有着京城同样的深黄绿草紫花红果,又有无边无际的辽阔,不管往哪里随处看上一眼,风鼓荡着隐隐啸声直扑入怀,透骨的寒冷好似随时能把人冻僵。

    小王爷萧观走出帐篷,先就喝上一口冷风。他抖抖脑袋,像要把这风甩到别处去。再跺跺脚心想南边儿的人都说京里寒冷,可地方可比京里冷得多。

    放眼望去,也是的。四面没有挡头,大同城外的卫所都只看到两个黑点,最近的青山又更像他的黑玉围棋子儿,风得已肆无忌惮地吹,昨天营门上的旗帜都让拔走两根,更别说人,自然是冷的。

    “小王爷,咱们今天还上校场去寻人摔跤”寸步不离他的王千金和白不是过来问道。萧观皱眉摇脑袋:“不好就我们自己个儿打没精神。”他懒懒地道:“我喜欢这里,风刀子烈酒火爆脾气的马,比京里好可是打架这种事儿,还是在京里更痛快。”

    在京里天子脚下,不管王世子侯世子,全是你不服我,我不服你,打架绝不让着。

    在老爹的军营里真无趣。

    不管遇到谁,都是一哈腰,堆出笑容:“小爷您出来逛逛”不哈腰的,又都是盔甲端正的人,“啪”,站直了,全身盔甲哗啦迅速归位,行个军礼不苟言笑:“见过小王爷。”

    这还有什么趣儿,连个能骂的人都找不到。

    他们都那么恭敬,让萧观半点儿性子发不出来,把他憋得慌。

    白不是很多时候是小王爷肚子里的蛔虫,猜出小爷又拳头发痒,想寻人打架。白不是就献计策:“趁着陈留郡王还没有和咱们分开,小爷,咱们去他军营玩去,”

    他不愧是萧观最喜欢的人,总是能说到小王爷肚皮里那条虫上面。

    萧观一拍大腿:“走,找姓袁的小子教训他去”他精神头儿这就上来,骂骂咧咧甩动肩头:“爷爷我相中他,他敢不来,跟着他的姐夫能有出息不识相,还有更不识相”

    最后一个不识相骂的是沈谓。

    王千金就附合地笑,把腰刀一拍:“小王爷,姓沈的不给面子当初点兵还有脸说是亲戚,是亲戚他怎么不要小爷您呢走,咱们揍他去”

    打架这种事情,萧观百玩不厌。他带着王千金和白不是哈哈笑着去寻马,还没摸到马缰。就见到几骑人马带着风尘灰,衣裳上还沾着枯草根子,往梁山王的大帐前面来。

    “龙家的人”王千金道。

    白不是再瞅一眼:“粮草到了”白不是瞪着眼睛发白光,嘴里吸气:“咝咝,辅国公这老家伙还真的厉害。小王爷您看,这后面怕没有上千车的粮草,他还真说到办到,把成国公那份儿也送来不成”

    萧观眯起眼约摸的点点,肯定点不清爽,不过是凭着父亲教的估了个数目。他道:“上千车没有,再说就是上千车,也还不足够两个人的份儿啊”

    突然出来的这个热闹像是更好看,萧观兴冲冲带着王千金和白不是回头:“去看看辅国公是怎么交上来的。”

    “这还用问”王千金糊涂了:“不是说山西这几年欠收吗但再欠收他自家粮仓里总有吃的,总不能自己吃的不留下。现在国公爷大话要出两份,自然是把存粮拿出来,再掏腰包取银子,外面买一部分。”

    萧观嘿嘿斜眼他:“你笨了吧”小王爷忽然发现自己比别人聪明,他更开心起来。但不是他妄自菲薄,而是他的爹不在他身边,给他留下得力的幕僚,这些人有王爷钧命在身,不怕小王爷发火,三天两天里就敲打一回,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外面有太多的人比小王爷您聪明,但您不用比聪明劲儿,您将来要当大将军大元帅,您会识人用人拢住人就行。

    正规教育下的世家子,所以不是草包。

    萧观能相中王千金和白不是,就是他们在很多事情上,有不同的见解。他能把这两个人带到边城来入军,也是经过他爹的幕僚诸般挑剔,才留下的两个人。

    在京里是王千金和白不是聪明点儿,这到了军营,小王爷就聪明了。

    王千金白不是混混出身,有把子硬气,再一把子好功夫,别的方面就难以和世家子小王爷相比。

    王千金就请教萧观:“小爷您告诉我,下回再遇到这事,我就知道了。”白不是也把脑袋凑过来听。

    “听好了,我闲下来辅国公算了算,他一家是掏不出来这么多的粮食。掏不出来,如你所说,就自己搭钱去买。这里面学问可就大了。”萧观目光闪烁,他的心完全沉浸到辅国公这些粮是怎么来的,当然这是头一批,还有后续的粮他还要怎么弄来才是

    此时的小王爷,再不是平时的莽撞模样,已经像是个世事练达的人。他把下巴一端,颇有点儿诸葛亮风范,沉思道:“辅国公世代镇守在这里,有许多的便利。他大义的站出来肯为成国公出一份儿,不知是什么原因他要买好成国公,还有,他的钱粮不够,只怕他还有打压粮价的事情,”

    “天呐,这是要遭弹劾的事情”白不是低低惊呼。

    “是啊,这里面不寻常。”萧观说完,带着两个人走去大帐看动静。

    见押车回来的龙二公子龙怀武正在交令,梁山王满面春风,一般正常情况下,谁收到钱粮都会这个模样吧

    “呵呵,国公办事老夫我最放心。”帐篷里到处是梁山王的哈哈声。龙怀武怎么听怎么刺心,心想我们这颗颗粮食可来的全是血汗。

    收到这批粮食时,龙怀武带着弟弟们,跟他回家的是龙六龙八,在家里念书的是龙四龙五。老大老怀文不用指望,他不想让正骨张再骂一回,就得老实睡床上养他的骨头。

    五兄弟面对金灿灿的粮食都嘘唏。

    龙四公子甚至对远山而怅悯:“朱门酒rou臭,路有冻死骨兄长,五弟八弟,我们从小锦衣玉食长大,到今天我才发现这不是粮,这是金子才是。”

    掬一捧米,龙四公子有了泪花。

    他的私房可全在这里面呢。

    龙怀武很快告辞,再对着梁山王的笑声多呆会儿,他怕自己能红了眼。

    萧观摆摆手,让帐篷里别的人都退出去,独自上前,对梁山王问道:“父亲,我不信辅国公府拿出来的这么爽快,只怕是”

    正要把自己的猜测说一遍,梁山王用眼光阻止住他,道:“随我来。”父子出来上马,梁山王只命几个亲信跟着,带着萧观奔出五十里,那里是他的粮仓营。

    梁山王的精锐人马,有一半驻扎在这里看守。

    到了以后,梁山王命守营的将军们自便,他把儿子带到粮仓营的中心。这里有高台一个,平时是摆鼓楼的,夜间有人当值,见到敌情就用鼓声示警,这儿可以看得清楚全营。

    萧观一看就愣住,张大嘴:“这这,父亲”

    小王爷狐疑地望向父亲,您老人家明明粮都吃不完,还把成国公逼的快要动刀子,这是什么道理

    为将者,不是要爱抚部下。国公虽然不直属父亲管辖,但在粮草上面,父亲却有权调动他们。就像郡王归皇帝管,但他们带兵马时,梁山王就可以指挥他们。

    对着粮仓营到处满满的粮仓,萧观满腹疑窦。

    “你看到了”梁山王沉声问儿子。

    萧观想这里一眼望不到头,密密麻麻全是粮仓,我怎么会看不到就点头。

    “你在纳闷为父我不缺钱粮,为什么还把成国公那东西撵得要死要活”梁山王抚须傲然:“听说他都想和为父我动刀子了,哼,就凭他”

    小王爷年纪小,这里又就父子两人,余人皆在台下。萧观就道:“父亲,这不是您逼的吗”梁山王反问:“我不逼他,别人还不当我说话他们更不肯上交才是”

    眼望无数粮仓,梁山王对着冷风豪气顿发:“我没有几下子手段,早让这些人撵走大倌儿,你以后要接为父的位子,你给我听好了”

    “啊是。”萧观还是稀里糊涂。

    “成国公不识时务,人也不灵活,我放他一马,别人可不放过他。与其他的钱粮全归定边郡王,这里面还有别的郡王,不如我取来。我取来,也是皇上的,并没有放自己腰包里

    “啊,是”萧观认真得多。

    “辅国公呢,就又有新花样我十天前就收到线报,整个山西省粮价坐地上涨,他这批粮食是近三倍的价钱送来,”

    “啊”萧观呆住。这不是傻子吗他忍不住打断父亲的话:“那辅国公交完今年的钱,他明年还不趴下去”

    烈烈风伴着小王爷的话,有如锯齿碾磨,带足了不和谐。梁山王面容更沉,在风中缓缓回头,眸中夹杂着慈爱扫在儿子面上,徐徐道:“这与我有什么关连”

    他重面对烈风,胸怀远山。似乎这样,他的抱负和重点才更加地能明确。关山依就,是王爷的责任。野花小草参天树倒地,与他毫无关系。

    “大倌儿我一年一年的按例收钱要人马,别的事情我都不管”

    这场活生生的教导,让萧观莫明悲愤上来,也醍醐灌顶的明白了。皇上要的,是关山。不是让父子们周护张三李四的安稳。

    梁山王此时又道:“再说成国公府上气运是到了,辅国公却还元气在。”萧观忙问:“父亲,我又不明白了。前天程先生对我说,辅国公府也艰难.”

    “你忘记陈留郡王是他女婿”

    萧观才恍然大悟,听父亲又道:“还有袁训的母亲,是辅国公的meimei。”说到这里,梁山王沉吟不语,似在等儿子对他这句话的回话,又似陷入心事中。

    萧观就接话,父子聊得正好,他得说点儿什么不能冷场,让父亲继续指点自己。小王爷就道:“是他meimei,又怎么了”

    “混帐就是”

    劈面就挨父亲一句骂。

    萧观才不服气,梁山王道:“前辅国公嫁女,嫁妆富可敌国”萧观“啊呀”,把自己脑袋重重一拍,就嬉笑起来:“姓袁的小子虽城府深主意坏,又不肯跟着我,但为人却是不含糊的。”

    这城府深主意坏,和为人的不含糊,一般都是成反比的吧

    梁山王见儿子一点就透,也就笑了一笑,但再沉下脸:“你没事多向先生们请教,不要搬着个刀剑就没完没了。”顿上一顿,再道:“说也奇怪,袁训母子往京里去,只抱了一匣子首饰,”

    萧观觉得心里让父亲打开不少,早嘻嘻哈哈上来:“袁家我去过,这小子成亲,花了我六百两,”

    梁山王都无奈了:“别总提你那六百两。”

    “是,我就是说我去过他家,除了房子值钱,他日常穿用的从不靡费,辅国公府的首饰一定是上好珠宝,足够他们花用的。哎,”萧观明白过来:“那袁家夫人的嫁妆,可全在山西呢,就在辅国公眼睛底下”

    梁山王乐了:“大倌儿,你这才想到”

    “呃,我是笨了。”萧观小王爷搔着头,也乐了:“那现在就一件事情,辅国公为什么买好成国公”

    梁山王嗤之以鼻:“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萧观自己寻思半天,寻思出另一个聪明主意,他凑近父亲,鬼鬼祟祟地道:“父亲,您看山西粮价大涨了不是吗”他对下面粮仓看看:“咱们还有这么多,吃不完霉坏了可怎么办”

    “哼,这还要你说,等你想到天早亮了”梁山王得意抚须:“为父我早让人运粮过去,大倌儿啊,咱们不哄抢粮价,但别人先动手脚,就中得些便利却是无妨。上不愧对皇上,下不愧对郡王国公将士”

    他的儿子憋足了气:“您说什么这事儿敢情不是您起的哄”梁山王狠瞪他:“废话为父我是那样的人吗再说倒一个国公对我有什么好处钱国公要是没有倒,我帐前听令交钱粮的不是还能多出来一个”

    萧观两眼对天发直,喃喃道:“那那,那只能说辅国公府太背运,偏偏他说大话一交双份儿,他的地方就涨粮价姓袁的你不是不要亲戚的人,这下子你也跟着赔钱吧”貌似姓袁的吃了亏,小王爷应该开心才是。

    可他在回去的路上,硬是没有打起精神来。就是才知道他的父亲从中赚到不少钱,又学到许多书本上没有的见解,萧观小王爷还是闷闷的随父亲回营。

    王千金和白不是又来请他去陈留郡王营中,去寻衅太子党。但小王爷想想,姓袁的才亏了钱,火气大的正想寻人晦气。送上去给他打,小爷我可算是随着他一块儿吃亏。

    就摆手:“改天改天。”

    .

    秋雨才住,院子里湿泥地没法子扫,墙头上红花落英缤纷,又有菜叶子油绿,柿子掉落几个,红通通的另组成一副风景。

    经过的人无心去看,都面有愁容。

    宝珠睡在炕上,盖着红色绸被,觉得小腹上还是隐隐的在痛。奶妈梅英红花余氏方氏郡王府留下的家人目光片刻不离开她,奶妈早泪水满眶,不时问上一声:“痛的好点儿没有”

    正中的堂层里,坐着本镇上的两个医生,正在低声讨论:“我看,还是吃坏了肚子”另一位拿不定主意,这房里睡的可是袁家的媳妇,肚子里是袁家一脉单传的小爷的血脉,他沉吟:“我看还像是受凉”

    他用探询的眸光请另一位拿主意时,另一位却也不敢肻定他的话,琢磨半天,还是小声的来商议:“真的不是吃错东西”

    “着凉了吧.”

    大同城里,顺伯赶着大车,车上坐着贺家的药童,按他的指点大街小巷地找小贺医生。郡王妃没走几天,奶奶忽然肚子痛,这还了得,全镇的人都慌了手脚。

    这位奶奶肚子里可不仅是心肝肠肚,还有小小爷在里面呢。

    国公府信任的医生,正骨是张家,别的全是贺家,都是几代的医生,虽说活宝特性各有千秋,长相外貌也各不同,但医术正道人正直,这是没得挑。

    顺伯上午就赶车出来,到这午后还没有把人找到。老头子白胡子都狼狈起来,做几条湿哒哒跟着汗水粘在他下巴脸上。他再次把车从一家人门外赶开,对贺家的药童吼道:“到底在哪家”

    药童跟着活宝主人,也染上几分怪性子。心想有能耐你找别家去看,一定要找我家先生你就脾气小点儿。

    他双眼怪翻:“我要确定,还用跟着你没头苍蝇似乱转”

    他的衣襟让揪起,顺伯一把握住药童拉近,鼻子快碰到鼻子,老头子怒道:“再找不到,我把你扔西大街口水井里”

    顺伯随袁夫人进京好几年,这药童却才只十一、二岁,是新到贺家没几年的。药童没让顺伯吼糊涂,是想想他的话糊涂了:“我说老头儿,你对这城里还挺熟悉”西大街水井,是大同城人人避开走的地方。

    那里跳过好几个大姑娘小媳妇,都说看一眼也拽人进去,白天都没有人敢去看。

    药童心想你把我哪儿不好扔,一定扔那口有水鬼的井里这老头儿算你狠,你想让我死了不托生,也当个水鬼不成

    药童就小脾气下去,挤出个笑容,心想你这人咱惹不起。道:“再往邱家去看看,邱家媳妇生孩子难产,我家先生要么在那儿,要么不在,您就认倒霉吧。这秋雨才下,生病的人多,他又走去哪边看病就不知道。”

    小贺医生的名头,在大同城里不是白吹的。

    他话还没有说完,大车已经动了。没有一会儿,邱家门外停下。药童更佩服,这老头儿在这城里挺熟。他跳下车,见老头儿早就人影不见并不奇怪,药童慢慢腾腾的进去,一问门上人,果然才有个老头闯进去,而小贺医生也在这里。

    邱家的奶奶正在要紧关头,大人眼看快没了力气,血一个劲儿的出,孩子还没有出来。小贺医生家传只不看骨科,但妇科他也是一样的不亲自动手。

    女人的下体,他也避开。

    他在帘子外面听人报信,再指挥人怎么接生。正在乱转骂自己:“怎么不找个媳妇,这接生的事情我贺家传媳不传女,全是我贪新鲜女人,这般年纪还没成亲.”

    医者父母之心,小贺医生听到房中女人的尖叫比刚才无力,他哭了,狠狠给自己一个巴掌:“这孩子接生出来,我就找个媳妇,把接生的活计教给她”

    城里有名的稳婆,全让邱家请来,但这一趟还得请小贺医生来,这个胎位太不正,小贺医生不在,稳婆们全不敢下手。

    这里正忙乱,顺伯过来,如前一般就去揪小贺医生衣领。小贺医这一回不由着他,双手紧抱廊柱,大叫:“一家看完,才看下家。先救快死的,再救不打紧的祖传家规,谁敢更改”

    顺伯没有办法,扑通给他跪下来。廊下还有几处雨水痕迹,溅了小贺医生和他自己一脸一身,顺伯道:“我家奶奶肚子疼”

    小贺医生火冒三丈:“这房里却随时要死人,一尸两命你知道吗”但医者本心,他飞快又问:“疼得冒冷汗吗”

    “没有”

    “那见红没有”

    顺伯幸好是以前侍候过袁夫人,对这些还懂些,出来前问过,大声回:“没有”

    小贺医生一手抱紧廊柱,狰狞着脸一手挥舞拳头,大骂道:“那用轿子抬来,我下面还有病人,我不能为你一家不要别人”

    顺伯腾地起来,吓得小贺医生还是双手紧抱柱子,放声大叫:“我不能走,先看一家再看一家”

    在他的叫声中,顺伯早大步去了。

    小贺医生抹抹叫出来急出来的汗水,对着房中再问:“见到头没有给产妇吃东西,让她别闭上眼”

    大门外,顺伯大车往回急奔。

    卫氏傻了眼,断然反驳:“不行,奶奶一步也不能动”接着愤怒:“这不是庸医吗”顺伯心中知道不是,但见卫氏忿然泪水下来,解释怕她不听,又多费功夫。顺伯对余氏方氏道:“备轿进城”

    “哎哎,不行”又跳出来一个,红花也急了。红花叉上腰怒气冲天:“去人,把那庸医绑了来”

    红花以前就没干过这般强势的事情,可这不是真的急了吗

    余氏方氏见和这对人说不明白,只按顺伯说的去准备。等她们回来,红花和卫氏鼻涕一把眼泪一把:“我们奶奶有半点儿不对,谁负这责任”

    顺伯不理她们,径直来见宝珠,三句话:“国公府一直看小贺医生,小爷郡王妃全是小贺医生开的安胎药;他有病人他不肯抛下”

    “我去。”宝珠清醒得多。

    她一下子就听懂顺伯说的话,那位来看过几回的小贺医生,面相上怎么说呢,有几分和大姐丈韩世拓一样的风流习气,但国公府一直是请他出诊,而且他来看自己一向诊银不菲,他还不肯丢下手边病人,宝珠懂了,要么自己没事儿,要么是这个人的医德是好的。

    卫氏红花这就阻拦不住,梅英给宝珠穿好衣裳,收拾几件衣裳。本来梅英也要跟去,但见到奶妈红花一定随行,梅英道:“去了一定是住下的,我留下收拾你们的行李,明儿一早给你们送去。”

    孔青也跟去,说认认在城里的住处,明天回来接梅英和铺盖。

    轿子在几乎全镇人的眼中起行,郡王妃先派五百人随宝珠回来,后来又带着五百人来,给宝珠又留下三百。分一半化整为零,全是便衣先到大同城里,各处道路上接应,再有几个人去看住那活宝贺医生,怕他别让别家蛮力请走,自家不就扑了个空。

    轿子的颠,全在轿杠若是竹子的,走起来忽悠忽悠好似坐船。

    袁家的是大轿,木头轿杠,就这还怕轿底颠,四个人抬轿杠,又分出四个人,用块直木板在轿底兜住,手垂于下握住的又是四个轿杠。好似把底部给垫平,就有颠簸也减去不少。宝珠坐在轿内,就觉四平八稳。

    这抬轿子的人,必定是训练过的一条心思动步迈腿才行。

    宝珠在见识过母亲首饰奢豪,半个小镇作陪嫁后,又从这细小的事情上看出世家与别人家的不同。

    就是祖母是从侯府里出来的姑娘,但安家却是一般,祖母的许多都不可以和母亲相比。

    宝珠就更爱抚着小腹喃喃:“你可要争气才好,咱们怎么样的不痛快,也得撑到去见医生。”好似她肚子里已经有个孩子在。

    其实还不到两个月。

    小贺医生在家里候着,给宝珠把过脉,小贺医生那脸色阴沉得不行。换成别人,估计跟他一样的难看。

    “奶奶,您是吃多了不消化。”小贺医生瞪着眼。眼角瞪的是在他家门前门后门里门外挺立的大汉们。

    这一看就是当兵的,身姿挺直和别人不同。

    他从邱家一出来,就让“押解”回家,然后把他看管起来,小贺医生抽鼻子揉下巴拧脑袋做怪相,大家的女眷全这样,有了就太喜欢,喜欢就进补,再进补.

    他听到没见红时,就心里基本有数。

    宝珠涨红脸,吃多了

    难怪.

    不吃多也很难,都叫她静养,然后一天三顿正餐,再加上间中两顿点心,晚上睡前夜宵。奶妈说多吃小小爷生下来就壮,余氏说多吃生的时候有力气,方氏说不吃可不行。

    就变成眼前这副模样。

    小贺医生险些又要大骂,依他性子换成来看病的是别人,他早就跳着脚骂但老顺头在眼睛前面,小贺医生忍忍气。

    别人跋涉来看病,当医生的却觉得是他忍气吞声。小贺医生万般无奈的口吻:“进补要适当啊”

    从奶妈到红花都不说话,余氏方氏陪笑:“给奶奶炖的汤,是夫人以前有小爷的那阵子,还是您开的那汤药方子”

    小贺医生看惯大宅门的病,更加冷笑:“光是我的方子也倒不会,但是你们又有从京里的从山南的从海北的补方子,可别讹我”

    卫氏也红了脸。

    红花也红了脸。

    要是梅英也这里,梅英也一样红脸。

    她们在余氏方氏送的汤以后,又给宝珠补一回来自京中的方子,来自小城的方子宝珠吃到不消化,大家都有份儿。

    ------题外话------

    呜啊呜,总算勉强赶上。亲爱的编辑,快些审我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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