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山字爬背
王锡爵坦然一笑:“自古以来,权力与贪腐就是一对双生子,官场积弊是千百年来形成的,王锡爵不愿同流合污,但也无力扭转乾坤。世人都笑我信奉中庸之道,其实我办事是有底线的。事该怎么办与谁送什么礼是八不搭界的。如若不信,总管大人可以按我的记载去一一查证。当然,说八不搭界这话说过了,也有正好收了人家的礼,请托人的事最后又办成了的。我的解释是我本无心,如有,那是巧合。我收他们的礼,是让他们心安,好专心为皇上办事。我无党无派,又处于权力的中心,我不这么做,必然招致各党派的怨恨,成为个他们的眼中盯,我还能在内阁的位子上坐到今天吗?不说我有多大的本事,至少我没干过坏事。我坐这个位子,也就避免了有人干坏事。” 王锡爵见自己这番言辞说得王安不自在,想起王安先前对自己的不屑,故意撩他说:“总管大人虽然号称大明第一忠臣,其实在某看来,也是盛名之下其实难副。因为人都有不得已的时候。即使圣贤,也难免有私心,所以我也理解你的无奈。” 魏朝听得王锡爵将了王安一军,心里一紧,不知王锡爵要端出的是什么事? 王安见王锡爵开始反击,立即说:“现在是说你的问题,你调转枪口诋毁我,是有何凭据?” 王锡爵略微一笑说:“世人都知道东林党虽然偏执,但爱大明爱皇上之心这是天下有目共睹的。总管大人刚才提起夹谷胜的事,我没有正面回答。现在我可以说了。上次朝会之上,皇上盛怒,当朝拍板流放夹谷胜,但没有定流放的里程。若不是王大人居了私心,过度迎合皇上,为何一判就是顶格流放夹谷胜三千里?表面来看,你是迎合了皇上的一时之怒,实际来看,你这么做,完全是在为皇上道德圣君的形象抹黑。官员之中有不少非议,大家都认为是我所为,我为了你王大人有清誉,并未辩白。我提示你,这事是你干的你就敢于担当,你千万别往我身上推,赖在我身上。我送来的票拟,多少里程是空着的。好了,我说完了,现在王大人对我证据在握,完全可以下令东厂查抄我家,给我安一个大贪官的罪名,依法严办,而你就可以永保独一无二的大忠臣的头衔直到退休。” 王安见过多少场合,处理了多少大事,但这次,本想不徇私情,亲自主审王锡爵,要将他法办,谁知出现了剧情大反转,所以这时候,自己与王锡爵面对面坐着,听了王锡爵这话,感觉像被他抽了一个耳光一样,心里难受,波涛翻滚。 看来夹谷胜的这个“三千里”中间有文章。在司礼监,总共接触到这个折子的除了自己,再就只有陈如海和魏忠。哦,对了,这事必定是魏忠干的,陈如海没有这个胆子也没有动机,只有魏忠既有胆子又恨东林党。 魏朝听到这里,心里一想,这事必定是魏忠干的。因有他才有这个胆量,能见到这个机。 王安想到这里,定了一会神才说:“首辅大人,我们共侍一主,各司其职。你的受贿行为与赃物处理是一回事,还是两回事?王安不敢做主,还得皇上亲自定夺。今天谈话结束,你请回吧。我派魏忠到你府上来收银子。” 王锡爵起身时苦笑一下说:“王锡爵在家里坐等你的处理结果。如果最终不处理我,我会主动提出辞职。连总管大人都疑心我对大明和皇上的忠诚,我待在内阁还有什么意思?我只提一个小小的要求:如果魏忠来我家里收银子,请付我一两银子的柜子钱。因我为保管这些银子和银票,在别人手里借了八百文银子定制了一个铁皮柜子,连本带息欠人家一两银子的柜子钱,至于保管费,就当我尽义务了。” 王锡爵说罢拎上公文包,留下日记本,扬长而去,王安一向多么自重,多么权威的人,眼睁睁看着王锡爵走了,闷坐了半天。 魏朝门缝里见王锡爵大摇大摆走了,立即小声宣布行动取消。 魏朝明知王安在拿王锡爵不成,反受了刺激,正为魏忠生气,所以不敢惊动,快到中午,才过来喊王安吃饭。 魏朝轻推一条门缝,看到王安如老僧入定一般坐在那里,脸色铁青,不敢开口,立即闪退。 谁知王安立即叫住他说:“我批了魏忠两天休假,现在临时有件事,你叫他过来一趟。至于什么事,你休得透露半个字。” 王安出来,一看陈如海还没下班,于是叫他把夹谷胜的内阁票拟件找出来。 陈如海不敢多问,立即找了出来。 王安盯着“三千里”三个字看了一会问陈如海:“这三个字是否是你的亲笔?” 陈如海仔细端详了一会说:“很像,但不是。” 王安何以突然提到这个问题?陈如海一脸茫然,不敢问。 王安也不解释,只说:“走,我们吃饭去。”弄得陈如海一头雾水。陈如海是个谋事不谋人的人,所以他根本也就想不到哪里出了问题。 魏朝从饭堂里出来打马出宫,一路之上脑子里老在想王安会怎么处理魏忠?魏忠私改折子这事,可大可小,大可到欺君之罪,处理上可以内部处理,也可以移送法办。王锡爵这一招出得阴狠,王安陷入了两难。如果这事外部处理移送法办,王安自己难逃管理之责,也有损司礼监的权威。如果内部处理,又有可能成为言官们的炮弹,自己一旦被言官弹劾,那按规定得先停职。如今皇上尚在病中,不能视事,大明怎么少得了王安?王安会怎么处理魏忠?魏朝还真猜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