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鏖战咸秦 (4)
战斗一直持续到翌日,天色破晓之时,清冷的阳光穿透浓雾,照进漫无边际的芦花丛中。厮杀声渐渐弱下来,偶有几声低沉的喘息。是役,葛从周大军歼敌八千余众,俘虏两万余人。各镇联军溃败而逃,自相踩踏而死者、溺死者不计其数,残部退到洛水以北,无力再战。 天上下着雪,风将芦花吹起来,分不清是芦花还是雪花。葛从周伸手抓了一把,紧紧攥在手中,同时驱动坐骑,行到洛水之滨。昨夜气温骤降,地上的水都凝成了碎冰渣子,马蹄踏过,哗哗作响。水面也结成了冰,渡河未竟的人马成了一座座冰雕,一眼望去,竟生恍惚之感,真耶?梦耶?葛从周怔住了,半响,他伸出两根手指,顺着眉弓的方向向着两边揉压,猛地睁眼,一时又觉日色晕渲,天旋地转,业海洪波滚滚而来。胸口窒塞,使劲地摇晃脑袋,眼前则又是适才景象。 好冷的天!世道离乱,天象也愈发奇异古怪。是上天示警么?不啊,葛从周惨然一笑,抬眼看去,头顶上悠悠苍天,终是无情无知之物。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然则万里朱殷,又是谁人之罪?葛从周抬头望着无尽的苍穹,伫立良久。这时,远处出现了一群坐骑,两乘快马率先冲出大雪,向这边奔来。葛从周用余光扫到了这两道身影,微微低头,认出是侍中赵璋与御弟黄揆,待两人奔到近前,缓缓下了马,在冰渣子上跪下了。 绢黄圣旨慢慢打开,两道金边格外醒目,赵璋朗声读道:“门下:朕惟治国御下之道,在毕协赏罚,戡定厥功耳。军帅戎将实朝廷之砥柱,国家之干城,设使所用非人,是尔之罪,亦朕之罪。尔冠军将军、中都督,加行军总管葛从周,身负重系,每总戎机。往以诸镇作乱,令尔出讨。而拒黄河以自守,疲敝应敌,经月以来,未见寸捷,更劳师旅,多费公帑,其才实难当大任。且妄称交兵,不以实陈,更与贼将私相授受,乃有养寇自重之嫌。革去尔行军总管之职,即刻槛送京师,以备后查。行军总管之职,由侍中赵璋暂代。金统三年十二月。” 最担忧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葛从周抬头虚望一眼,沉默不语。两个结拜兄弟霍存、张归霸这时已经冲了过来,在他身旁站住了。 “侍中,”张归霸看向赵璋,一脸的难以置信,“这真是陛下的旨意么?” “圣旨在此,还能有假么?”赵璋沉下脸,尖声说道:“葛总管,接旨吧。”葛从周站起身,躬身向前,伸手去接,张归霸一把拦住,冲他摇了摇头。赵璋斜睨两人一眼,说:“怎么,你们是不肯接旨,还是要抗旨不遵?” “不肯接旨,就是抗旨了。”一旁的黄揆提醒说。 葛从周转头看向两个结义兄弟,冲他们微微颔首,挣开两人的手臂,接过圣旨。 “朝中有jian臣!”张归霸这时的眼睛欲要喷火。 “放肆!”赵璋已是艴然不悦,“你说的jian臣指的是谁,是本官么?” “我没这样说过。”张归霸把头别开了,洪钟般的声音却把面前两匹坐骑吓得连连后退。 “葛通美,你就是这样管教部下的么?”赵璋拉住缰绳,冷冽的目光落在葛从周身上,“不错,本官与你的确不是一路人,但我告诉你,朝堂上这么多弹劾你的奏章,没有一封是本官写的。军国大事,岂同儿戏?本官再要整你,也不会在这上面动心思。” “我知道。”葛从周应了一句,仍是默默地站着。 “你知道就再好不过,”赵璋冷哼一声,指着不远处,一群士兵拉着一辆囚车过来了,“囚车已经为你准备好了,你自己上去吧。” “是,”葛从周应了一声,整理了一下衣襟,然后笔直地向囚车走过去,两个士兵拿着枷锁要给他戴上,被霍存和张归霸一人一脚踹飞了出去。 “造反么?”赵璋厉声说了一句,身旁的黄揆将他拦住,说:“算了,葛通美是一介书生,不怕他逃跑,不用戴枷了。”赵璋沉吟一会儿,看向那两个士兵,使个眼色,示意两人退下。葛从周缓步跨上囚车,转头看了两人一眼,说了声:“多谢二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