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我生君未生宋袆
宋袆她自从被谢尚无意中搭救之后,便告别了那种颠沛流离的生活,对此,她在内心深处无时无刻地不感激着人生在暮年之际还能遇上谢尚那样的男子!但是,偶尔也会为此十分忧伤、遗憾,她为何没能在人生最好的年华里遇上谢尚呢! 她因此,难免要想起自己的一些年少时光来!打她记事起,便是跟随在以美艳名冠天下的绿珠身边习艺!她的师父绿珠是何其绝美的一个女子,当真能应得上“此人只应天上有,人间那得几回闻!”。 她的师父绿珠因着艳绝天下的美貌,获得了富甲天下的石荆州的宠爱,师父绿珠跟随在石荆州身边的那段日子也算过得安稳,至少,再不用担心会被不同的权势之人、富贾之人竞相追逐! 她当年尚年少,难免不是很能想通为何师父已然过上了人人都艳羡的锦衣玉食的生活,却在无人之际总能表露出一副万般忧伤的面貌! 她看着那样的师父,不由疑惑不解地询问道“师父,您怎么看起来,很是伤心的样子?” 师父绿珠便转头看向她,露出十分慈爱的笑容,摸着她稚气的小脸,带了几许无奈的语气道“阿袆,你现下就已经长得这般标致了,师父倒是宁愿阿袆能够长得普通一点,然后找个寻常人家,过一份寻常的人生,而不似师父这般、一生都是漂泊无依!” 她当年难免不是很能理解,不由略微皱眉地问及“师父,石大人不是待师父极好的么,即使是献艺也很少让师父出场!” 她年少之际对于师父那般没来由的凄凉之感,到底不是很能明白,为何那个都快被捧上云端的师父,却还总能时时看着窗外的天空面露孤苦之色呢!在她看来,师父已然过得非常不错了,每日里都会有面容精致的侍婢过来服侍师父穿上最为美艳的衣服,然后会有十足色香味俱全的佳肴送到师父房间、以供师父享用! 还有那石荆州,只要得闲便会来到师父的房间,陪伴着师父、逗趣着师父!虽然师父在那石荆州的怀里笑得明艳动人,但是师父的眼睛却从来没有流露出过丝毫的愉悦之情!她当年虽然年少,但到底跟随在师父身边多时,自然能很好地看出来,师父虽然有在那石荆州的怀里巧笑如芙蓉花般地盛放着,但到底不是真正的快活着! 她想到那样的一件事,不由细细思索了一番,然后便凄凉地发现,她的师父似乎从来未曾真正开心快活过! 那怕,后来、师父成了贵为富甲天下的石荆州的宠妾,却也没能看到师父真正舒心地笑过! 宋袆想起,当年那石荆州即是富甲天下之人,少不得要与许多达官显贵炫富上一番!那时,晋灭吴后,晋室的社稷风气难免要变得奢靡起来,类似于石荆州这类攀贵比富之人比比皆是!虽然那石荆州在与武帝的舅舅王恺等显贵比富的时候、丝毫不曾承让,但是他却对外戚贾谧以及贾后的母亲很是谄媚! 石荆州的这等行为,少不了要遭受诸多朝中之人的诟病!不过,那石荆州却不以为意,除了谄事外戚之外,对诸多达贵之人都很是不屑! 宋袆记得,师父绿珠当年没少为那样的石荆州忧心过,曾不止一次愁眉蹙额地跟她表示“阿袆,大人如此作为,终归是要引火上身的,若真到了那一天,你就一定要早早远离这里,再也不要出现在这样的地方,寻一户普通人家,好生的过寻常的人生,万不能像师父这般,一生都过得身不由己!” 她当年还年幼,自然不是很能理解师父的忧心所在,难免疑惑地表示“师父,石大人为何会引火上身,他这不是一直都好好的么!” 师父便转头看向她,目光难免忧伤地看着她,然后怅然地叹道“阿袆,石大人是挺好的,只不过是我们不好罢了,身为一介女流生于这样的社稷里,出身不好、原本就很举步维艰,偏偏还生了一副倾世的容颜、少不得要惹来诸多的祸端!” 她后来,听人说才知道师父为何这般的忧伤不已,原来是那赵王司马伦的宠臣孙秀向那石荆州索取师父绿珠,石荆州为此少不得勃然大怒,直接弗了孙秀的意图!再后来,赵王司马伦专权,孙秀便借机劝说赵王将那石荆州斩杀于市! 宋袆记得,早年那石荆州的外甥欧阳建便与那赵王伦不睦。因着石荆州富甲天下,当年又与专势的外戚交好,少不得要将诸多显贵不放在眼里!那石荆州能有如此作为,身边的人自然少不了要效仿上一番,像是他的外甥欧阳建便是其中一人! 所以,她的师父绿珠早年便对石荆州的那等作为很是忧心,担心那样的作为会招来杀身之祸!她很清楚,师父虽与那石荆州并没有如同寻常夫妻那般的伉俪情深,但毕竟要依靠石荆州过活,若是石荆州不能得以善终,师父自然也是没有更好的出路! 她很清楚地记得,后来,果不其然的在晋室宗室不断发动叛乱的时候,赵王伦因此一度成为了晋室的当权者,那些早年的隔阂、外加孙秀的串掇,赵王伦自是乘机将石荆州还有欧阳建一并收斩于市! 宋袆记得,那石荆州在被收捕之前,正携了师父绿珠于一处酒楼宴饮。等到那石荆州等人被收捕之前,她的师父绿珠便已然跳楼而亡了! 她记得,当年在看到有官兵过来捕获石荆州的时候,不由很是担忧师父的安危。她乘那官兵不注意,便偷溜了出来,然后一路狂奔到师父跟石荆州所在的酒楼! 等到她跑到哪处酒楼的时候,便发现有许多的人在围观着什么,她不由心下一沉的挤进了人群中,挤进去了之后,才发现那群人正在围观她那已然摔得头破血流、惨不忍睹的师父绿珠! 她当时一把扑向师父,然后抱起师父的身子,紧接着便撕心裂肺地痛哭了起来!她一边擦拭着师父额上还在冉冉不断流下的鲜血,一边嚎啕地叫着“师父、师父,您怎么成这样了!” 她的师父绿珠可是一个何时何地都会保持着女子最为应有的美艳动人的样子,什么时候见过她这等狼狈不堪的样子!她看着那个样子的师父,不由心痛到眼泪不断地流了下来! 她摸着师父尚还温热的鼻息,不由悲极生乐地想将师父抱起来,然后带上师父去及时救治。 她在那种时候,不由极其慰藉地开口道“师父,您可一定要坚持住,阿袆这就带您去看大夫!” 师父绿珠翕动了几下浓密的睫毛,然后十分不易地睁开眼睛,她的眼睛清澈而透亮,难得从眼神里露出笑意地看着她,然后微弱地开口道“阿袆,你无需做那般徒劳的事情,师父已然命不久矣了。师父能在生命最后的时刻看到你,总是欣慰的,那石荆州待师父向来很好,祸事虽然不是因着师父而起,但到底是为了师父而发生了这等灭门的祸事,师父也唯有一死才能报答石荆州这么多年的供养之恩!” 她便泪流满面地开口道“师父,您别说话了,阿袆这就带师父您去救治,等到师父好了之后,阿袆便跟师父去到一处无人认识的地方,过寻常人家的日子,师父,您可一定要坚持住!” 她说话间,便将师父绿珠背到了背上,然后拖着比她高出一截的宋袆,一边落泪,一边不停地向前走去,想要极力地找寻一处医馆,好来救治她的师父! 师父绿珠却在她的耳边轻笑道“阿袆,师父这条命已经救不回来了,师父从那般高的地方跳了下来,内脏早已震碎、自是无法救治!”又在她的耳边央求地开口道“阿袆,你别白费力气了,你将师父放下来,师父也就剩一些能跟你说说话的力气了!” 她便不由自主地放慢了脚步,眼泪还是不听使唤地继续向下流着,然后犹疑地道了句“师父!” 师父绿珠便柔和地开口道“阿袆,听话!” 她便听话地停下了脚步,将师父放于一处稍稍干净的地方,然后坐到师父身旁,好让师父能靠在她身上。 师父绿珠见她照做了之后,便很是欣慰地笑道“阿袆,师父这一生,从来都不曾过得快活过,唯独这一死,倒是甚合我意!” 师父绿珠说完那句话,便虚弱得微闭上了眼,整个人便开始只有呼出的气息,不怎么有吸入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