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退两难

    上古年间，中土激荡。

    有蚩尤氏起于南方，欲与人族共主炎帝争夺神器。炎帝败，乃遣帝子长琴求救于轩辕氏。琴聪颖，有干才，于黄帝帐前抚琴三日。轩辕黄帝感其诚，遣爱女魃助炎帝姜氏。

    女魃第一次见长琴，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长琴第一次见女魃，烈火如歌、情难自禁。

    夙华姑姑曾告诉过他：火焰排行榜上第二的空缺着，那长琴今天算是见到了本人。这红衣红发红瞳的女子全身上下都散发着热烈的火焰，燃烧得他整个人、心脏包括灵魂都灼热至极。

    就是这样一个女子，是他要伤害的对象吗？不，他做不到，他的心神被她所吸引，不能自拔。

    长琴的父亲被世人称作炎帝，姓姜。他的祖先当年不过是祖巫殿上的守殿人，被巫尊大人派去守护人族。后来渐渐成了人类之祖，谁又能料到竟是对他长琴有生养之恩的父亲？不论是讽刺还是恩情，他早已释怀，世间之事多磨难，冥冥之中也许早有注定。

    炎帝派他去黄帝部落搬救兵，意图一同击退九黎蚩尤族，那是他第一次见到女魃其人，他们是朋友，是战友，幸好！幸好！

    秦夙华坐在青羽凤的背上，凤凰拍打着双翅停留在冀州之野的上空，做什么？观战！这一战，被史书上说成是：逐鹿之战。

    满眼的大风大雨，可是却在一人一凤身边偏移的轨道。

    也许是世间太久，记忆太过久远，反而能将她曾经在史书上看到的只言片语全部都回忆起来，不得不说人的大脑太过聪明，不，从理论上说她已经不再是人了，曾经的过往只会越发清晰！

    对逐鹿之战的结局和过程，她倒背如流。她记得有这么一段话，而下面，也正上演着这样一幕。

    “有人衣青衣，名曰黄帝女魃。蚩尤作兵伐黄帝，黄帝乃令应龙攻之冀州之野。应龙畜水，蚩尤请风伯雨师，纵大风雨。黄帝乃下天女曰魃，雨止，遂杀蚩尤。魃不得复上，所居不雨。”

    眼看着蚩尤吃了败仗，奄奄一息，她只能在高空中漠然地看着，她无能为力，她救不了。

    当年那个孩子长大了，成了一方将领，可她亲眼看着他死。而杀死蚩尤的，是当初姜仟的后代。世事无常，岁月如歌，她能留住的，也只有自己的记忆。

    以蚩尤的死画下帷幕的逐鹿之战宣告结束。而黄帝和炎帝迟早要决一死战，她只消等着，等着那个既定的事实的到来。曾经，还是少女时代的她合上书本时，就不止一次地感慨，为什么长琴会输在女魃剑下？最后落得个凤来琴真身被毁，生生世世在人间受尽磨难的结局？她多么想让长琴摆脱这种困境，那么时机要到了！她的冰魄剑，会给长琴带来好运的。就算是他不杀她，晴曦也不会放手。

    可是，当她见到长琴和女魃相处得那么好，琴瑟和鸣的景象时，她心中有那么一刻地抽痛，为什么，为什么？他们怎么可以相爱！绝不！就算是炎帝和皇帝都不会让他们在一起，更何况她曾告诉过他，最好取了她的性命啊！她后面半句没说，她知道，最后女魃会亲手断送长琴的性命！

    “长琴哥哥！长琴哥哥！你不能和她在一起你知道吗？你们不会幸福的！”化作精卫鸟的meimei盘旋在他脑袋边叽叽喳喳地警告他，实则她就是跟着长琴一道转世的曲南。

    “女魃，你作为我最心爱的女儿应该明白我的意思，明天一早你就回去，不要再见他了！”

    终于，两个相爱的人，干柴烈火却不能违背双方家长的阻挠，他们被迫分开了。秦夙华这一次出奇地没有干预，因为她想要看看爱情的力量到底有多大，已经太久没有让她动容了。侄儿辈的情感让她年轻了许多，可是最后呢？最后他们还不是一样没有在一起么？

    夙华坐在长满春花的山上，偷偷从长琴那儿抱回了自己的冰魄剑：“晴曦，我这么做对吗？”

    “你是对的。”她回答。

    “那么，就去做吧。就算他事后埋怨我，我……我这个做姑姑的，我对不起他！我，我不知道他会爱上她的！真的，真的不知道！”

    晴曦幻化成人形，抱住了失声痛哭的她，她知道，她想起了某个人：“你是对的，你难道不想让他们一家真正地团聚吗？”

    “……”努力了这么久，就该有回报，哪怕是牺牲长琴的幸福，当然，长琴不会懂的，就算没有她的从中阻挠，他们也不会有好结果，“好！哪怕他恨我怨我，我也认了！”强者之所以为强者，就是他们能够忍受常人不能忍受的痛苦，背负常人无法背负的责任。有些时候，明知不能做的事，却因为要为了一件更伟大的事而牺牲掉一部分的人或者情感……但，这能换来更多的回报。

    “晴曦，我不是个好主人。”

    “能为主人而死，我死得其所。更何况，他，也是这么希望的吧？”

    “他吗？”她与晴曦相视一笑，继而轻轻叹了一声，折下手边的杨柳，轻轻一嗅，是春天的味道，那个人，正如同他的名字一般，柳墨……“真想再见他一面，可惜了，他一心向道。祝愿他能有所得，早日突破禁锢。”

    岁月变迁，终于有那么一天，炎帝和黄帝开战了。意味着长琴心爱的女子要与他拔剑相对。

    出发前，长琴问她：“姑姑，当年你与东皇处在我与女魃同样位置的时候，你是如何选择的？”

    夙华的目光落在长琴身上，一片柔然，她重新把冰魄剑交给了他：“为了守护你此刻拥有的，为了保护你想要保护的人，拿着姑姑的剑，去战斗吧！”

    “姑姑……”豁然间，他抓住了她的手，问，“你可曾后悔？”

    那一眼，仿佛将她的心看穿，她的心脏被这样的目光给融化了，“没有！从未后悔！”

    他凝视着她，许久，他接过她双手递过来的剑，正色道：“姑姑，我明白了。”他知道，她把冰魄剑给她的用意，不是能由着他的性子说放水就放水的，就算他放水，他的剑也不答应。虽然他不知道姑姑要做什么，但是，他……他不知道！

    “我的孩子，你是我带大的，不要让我失望。”她抱住了他，眼眶里淌出泪来，“你要怪，就怪我吧。”

    那一战，秦夙华没有参与，更没有投下一点目光，她相信或是不相信又能如何？

    世界上最可怕也最拥有力量的感情是爱情，长琴若是输给了女魃，她自当认为他们的爱情感天动地。若是赢了，那她只能说，她也要赢了。

    晴曦不会输，但若是长琴拼死护着那女子，晴曦也赢不了。世人都知长琴是祝融和金玲草的孩子，但又有谁知，他实则是运应天道而生，真身是凤来琴，是当年天道用来对付屠巫剑的镇压气运的法宝。若非如此，天道如何能容忍，巫族和妖族生下来的妖孽？

    真要斗起来，晴曦是三千化身又如何？只是区区剑灵，她未必能挡得住长琴的全力一击！

    秦夙华和夙青打开空间门回到瑶山。回到最初的地方，她要在这里，杀出一条重生之路。让十二祖巫回归！让她的哥哥jiejie们都死而复生！一想到这儿她就兴奋。不管晴曦、长琴、女魃三人斗到最后是何结局，她都将了天道一军。

    天道是要让长琴身死凤来琴毁灭，黄帝得胜。因为这关系到整个洪荒的大事件，关系到了人族是否能按照既定轨迹兴旺发达的重大关节点，在这上面，不可有丝毫的差错！秦夙华活得久了，也多少悟到了一些，有些事情是可以改变的，有些事情是不能改变的，可以改变的无关紧要，不会让整个时间线崩溃，更谈不上令世界崩塌，然而，这世上总有那么一根线索是关系到天下苍生，天道是什么？天道就是维护这根线索的机器。它有自己的限制，因此，只要她在这上面钻空子，就有机会求得一线生机。

    晴曦的出现必然让局面动荡，她只要趁着天道出手的时间，撕开空间裂缝，带着祖巫的精血离开这个世界即可。这就意味着……她要牺牲她的剑灵了。

    说得很轻巧，但做起来千难万难，她等了这么久，终于等到了这一天的到来，她如何能不兴奋？祖巫殿内，她藏着十二祖巫的精血！

    帝江曾亲口对她说：“每个祖巫诞生的时候都会有三滴精血，自己保留两滴，然后在这里留下一滴，这是盘古父神给予我们祖巫的最大依仗，这一滴精血能够让死而复生，但是仅此一次。”

    当祖巫们进了祖巫殿去找精血复活翕兹的时候，却发现，精血早已不见了。是的，是她偷了。她承受了哥哥jiejie们的悲痛和愤怒，她让太一背了黑锅，但是换回来的，是今天！是今天！

    就在她的道场，瑶山，她曾经有想过瀑布后面是什么？瀑布后面是一个封闭的空间，黑色的漩涡只是稍稍看一眼就能将人的灵魂都吸进去，一向将修炼空间的她只要再努力辨别一下，就能感知到，这是一道空间裂缝！

    如若她可以撕毁了自己的rou身，灵魂就会被吸入空间裂缝中，那不就可以逃脱这个可怕的地方了吗？就算是死，她也不想再多在这里呆上一秒。更何况以她此刻的修为，就算是天道想要对付她，也要费一番功夫！

    她将精血吞了下去，放置在精神识海中，她能看到十二位祖巫在她广阔无垠的意识里安详地闭着眼睛，心情愉悦了很多。只要等着，等着天道出手，阻止晴曦以及长琴杀死女魃的举动，那样，她就能趁着天道出手的空档，撕开空间裂缝，逃出生天了！

    “时间到了！”她站在瀑布对面的山崖上，对夙青说，“开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