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不知为什么,女灵修士还是舍不得杀那宝蚕。在华清池中她舍不得直接下辣手杀这妖怪,以至于能被帚公子趁机劫走。现在剑刃相对,她竟还是舍不得。 她茫然记起了什么:似乎、似乎在某一年,她遇见了一件特别难受的事情,最难过的是为了一个不值得的男人,把自己身边的宝贝逼逃跑了。因为太憋闷了,所以完全就不想记得,以至于真的就忘了。 正常人怎么可能说忘就忘呢? 而且,为了不值得的男人把宝贝逼跑?她怎么会犯下这种错误呢? 女修灵士还在冥思苦想。宝蚕不知她为何停手,发着急,又吐出一口丝,想逼她杀它。谁知女修灵士已经想起它是她前世的宝贝,不忍心看它把生命连着丝一起吐出去,竟想阻止它。宝蚕脑袋到底是蠢一点,动作不够灵活,一口丝逼得太凶,眼看要扫中女修灵士! 无巧不巧,大地就在此时震动起来。女修灵士心里发急:有位会观星测地之能的师兄,不久前预测到这一带可能会有地震,劝官员先疏散当地民众。官员还没听从,如今大地真的震动!这一下不知死伤多少人。 心有旁骛,她身形一晃,眼看蚕丝要击中她命门,宝蚕根本来不及收回! 危急时刻,思凌挽着帚公子,飞到空中,抵在丝前! 女修灵士骤眼看来,思凌全身闪着点点银光,竟如一只银凤凰。她咏唱妖咒的声音,响亮清越。 “原来如此。”女修灵士喃喃。 思凌不是采桑女,而是一只银蝉妖。隔着树林与帚公子相唱和。帚公子想见她,她不好意思说出自己只是一只蝉,闭关三日,受了无尽苦楚,脱下蝉衣。采桑姑娘正苦于没有宝丝可以进贡,拣到这薄如翼、轻如风、耀如银的异材,赶紧送上去。换了大笔金银。 那著名妃子的霓裳。原来,是蝉衣所制。 而思凌脱去蝉衣之后,又苦修数日。才凝聚人形。帚公子几天不知她的下落,又被采桑女子逼婚,断然拒绝,害得采桑女气懑而亡。他知道闯下大祸。逃回帚林。 思凌修成人形之后,不见帚公子。失望极了,人世间游历几年,因缘巧合,竟然上了魔法学院。进入帚林,抽着帚公子。朝夕相处,却不知彼此就是那隔林唱和的友人。 眼看蚕丝要击伤女修灵士。思凌救人情急,强行抓起帚公子。竟然激发了潜能,开喉唱出了银色妖咏。 帚公子从里到外都被震荡,不知不觉地应和。 歌声美如宇宙天地的本源,自行延伸、舒展、繁茂。缘、孽、劫,都在这歌咏中消解,化为遍野繁花,将震荡的大地,徐徐安抚下去。 据说,在远古时,有个国度屡受地震之苦,终于出了位蔷薇公主,以神奇的花朵安定大地。而银蝉之歌,正是与公主一脉相承。 蝉这种东西,匍匐在黑暗的地底多年,只为机缘成熟时,爬到树上唱一场。唱完了,也就死了。 银蝉这种灵物啊,一生都在寻找歌侣,找到了,全身心融和地唱这么一次,一唱而亡。 最后一个尾音如流星坠落。帚公子全身颤抖。思凌声音很低的说:“你知不知道,其实从魔法学院去妖帚店有两条,我总是故意走有小吃店的一条。” 故意把钱花在食物上,就不用再买其他妖帚来替换帚公子了。 这份心意,思凌现在才说出来。 她既说出来了,帚公子同样低声回答:“我知道。” 虽然那么蠢,不知道曾经遇见过对方。可他们的心意,一直在这里。 思凌双手一松,唇角含笑,从空中坠落。 好几个月之后,阳光抚着春草。 一个小丫头片子嘟着嘴,声音清脆地抱怨:“我没有妖帚耶!长老说我另有渊源,都不让我进帚园。” 一柄清瘦的妖帚忠诚的拜伏在她脚下:“我是你的。” 小丫头片子想了想:“妖帚要忠于主人哦!你会一天比一天更爱我吗?” “不能,主人。我爱你永远不会更多,也不会更少。”妖帚回答。 心最软的长老听见,快要哭起来了,赶紧逃开。 远古国度的蔷薇公主,向银蝉祖先传授蔷薇之歌时,这样警告:“你能忍受唱出这首歌的代价吗?会亡失自己最重要的东西哦!” 历年来的银蝉,一唱之后,都丢失了自己的生命。而思凌丢弃了关于帚公子的回忆,而不是她自己的生命。 “有人给我们送礼!”醇总务大惊小怪的跑上来。 女修灵士手里,托着一束光润宝丝。 宝蚕吐的丝,在华清池的水中烫洗半年,终于可以用了。宝蚕曾说,它吐的丝非常珍贵。确实是这样。它能修补天底下最贵重的东西。 还有什么东西,比人心更加贵重? 宝蚕的丝,织的是梦、修补的是回忆。 而宝蚕自己,已经死了。“不要哭哦,饲主,蚕都有这一天。我已经想明白了,不怕了。只要有留下礼物,那就可以了。”它的目光这样对女修灵士说。 它的礼物,一束送进了魔法学园。“我想那个小丫头、和笨帚子,非常需要这个。”女修灵士说。 然后她转身下山,温柔的用手按按胸怀。怀里温暖的揣着一张绵纸,上面是宝蚕留下来的子。 以后,它们又会孵化出新的小蚕,找到它们自己的饲主,去修补其他梦想与回忆吧? “姑娘慢走。”醇总务叫住她。 “怎么?”女修灵士回头。 “姑娘可不可以在这里款留片时?”醇总务笑道,“我们这里有个人马上回来。她很想见见姑娘。” “什么人?”女修灵士皱眉。人家想见她?她还未必想见人家呢!人家叫她留她就留?那她多没面子。 “见这个人,姑娘你一定不会失望的。”醇总务向她保证。 “是么?”女修灵士爱搭理不搭理的。 “绝对的!”醇总务就差没有拍胸脯保证了。虽然没有拍胸脯,但他凑近女修灵士,悄悄吐露了一个名字。 这个名字让女修灵士眼睛猛然张大了。她立刻答应留下来。事实上。现在就算人家拉着她叫她走,她都不肯走了。她只担心被骗了,见不到醇总务说的这个人。 另一位长老也跟思凌还有帚公子说:准备准备,有个人要来见你们啦! 思凌的反应是:谁啊?来见人?叫人怎么准备? 她爱理不理的。谁叫她懒! 帚公子态度比思凌略客气一点,但也不太热衷。他天生就是这么比较疏淡的性子,除了对思凌之外,对别的事物没怎么热心过。 于是长老只好把这个名字说出来。让他们都重视一点。 这个名字说出来。果然思凌和帚公子的眼睛都睁大了。说什么疏淡、说什么懒,他们现在比女修灵士更热切,恨不能把日影立刻扳过来。一下子就到那人到这里的时间。 所以啊,说什么性子问题,不爱见人?都只看说的是什么人! 在思凌、帚公子、还有女修灵士热切等待的时候,醇总务跟长老聊聊天打发时间。 “长老哎!”醇总务畅想着说。“有了这宝丝,思凌丫头再唱也不怕了。她唱、我们补。补了、再让她唱……她魔法精进,跟小帚儿一双两好,再也离不开、忘不了,岂不是皆大欢喜?” “你想得美!”长老送给醇总务一个脖儿拐。却也忍不住笑了。斗胆叫这几个小家伙去应华清池一劫,总算应得是皆大欢喜啊、皆大欢喜! 晨雾已消,春风吹着青青草。这世界。春来秋去,有荣有枯。谁都难免丝期、也难免面临分离。但是。只要草还会绿、花还会开、心里还有爱,那么,该吐丝时吐丝、该歌唱时歌唱,又有什么可怕的呢? 日光穿林而入,清荫满地,闪动起万点银鳞,浓翠扑人,沾衣欲染,花香阵阵,沁人心脾,时闻好鸟娇鸣,飞舞往来绿荫之中,穿梭也似。 那鸟儿忽然感应到特别舒适的灵气,扑着双翅,欢快的齐声啭鸣起来。 百鸟朝凤! 林中行来一个青衣袍子的身影。轻轻的风从他身上飞起,抚向诸鸟儿。鸟儿感受到那人已经接受了它们的心意、而且希望它们如常生活,它们欣然的接受了他的意见,逐渐的歇了歌喉。时间又像先前一样平静,并且更加的甜蜜。 ——哦对了,来人是一个“他”。 所谓“百鸟朝凤”,“凤”本来就是雄的。“凰”才是雌的。凤凰本来是一对,但是有时候也要分开来单独行动。 醇总务和长老都立刻站起来,恭敬作礼:“晨上人。” 来的是晨風,而不是曼殊。 曼殊也想来的,但是她在水灵州,有事儿绊住了。晨風就代她到这里来。他问候了女修灵士、思凌、还有帚公子,并确认女修灵士失忆。 晨風之所以能来确认女修灵士失忆,当然因为他知道女修灵士原来是什么人。谁叫她长得跟明洛希一模一样! “所以我有一个双胞哥哥?”女修灵士问。 “不是。”晨風跟她道:明洛希是双胞meimei。 明洛希才是双胞中的meimei…… 然而这对双胞中确实是一个哥哥、一个meimei,所以,去除所有不可能之后,真相只有一个—— “我是哥哥?”“女”修灵士指着自己的鼻子——哦不,“她”已经不是女的了,“这怎么可能呢?” 晨風就跟他解释,到底为什么可能。 话说地灵州有几处密林。其中一个,名叫而萷之林,是亘古未辟的原始森林。那些古林木,起初自地挺生,年时一久,越生越多。越长越大。下面是密干丛集,隙地无多。那最密的地方,往往互相挤轧排列,森森丛集,绵亘数十百里。就是其中偶有空隙,前行不远,又有同样巨木密林阻路。因为林密。所以繁枝怒发。见缝就钻,密压压成了大片树幕。木本植物,滋生力强。横里无隙可入,齐往上穿,到了上面,又是互相挤压盘纠。于是越集越厚,天光全被挡住。地下腐草堆积。蛇虺伏窜,恶荆毒草,到处皆是。树上更盘踞着各色各样的龟、蚁、蚊、蝇之类,成阵而飞。散落如雨,大都奇毒非常,虽不一定咬上就死。至少也要疼肿多少天,甚或引起重病。以致送命。至于潮湿瘴气,更不必说。有了这多毒恶之物在内,休说人不能近,就算防护有方,本领高强,带有各重预防特效的灵药利器,那几百里方圆的树阵森林,也无路可通。林里黑如暗夜,点光不透,一个不巧,迷了方向,十九陷身在内,死而后已,休说向前,便是后退,也办不到。 俗话说了,不入虎xue,焉得虎子。越是难入的深山,越是有可能藏着宝贝。山这么深这么大,到底藏了多少宝贝,也没有人说得清。就而萷之林来说,有一点是很得到大家公认的:里面生产一种植物的根,吃了能增加好几甲子的功力呢! 那真正的明敬希,双胞胎中的哥哥,为了复国,想速进功力,更是因缘巧合拿到了一份宝图,就拿定主意,带了几个可靠的随从入山,连经险阻,不论劳苦,终于到了一处所在,看起来很像宝图上标示的峰头,有突石、藤松之类阻蔽,看不真切、直接过也过不去。 真正的明洛希仔细观察,那崖壁立千寻,只夹路一段有些突出的山石和一条七八丈长的天然石栈,上面偏又是危岩中凹,无法上升,只有壁腰下面有一片坡地,作斜长形,好似可以通到前面。看来只能从这里绕路先向下、但往上去。只是那斜坡距离上面立处也有三丈多高,以他的本领,纵往斜坡并不甚难,最难的是上面布满滑油油的苍苔,又滑又险。真正的明洛希决心坚定、更兼艺高人胆大,相好地势,贴壁往下溜去。随从竭力协助,都大气不敢出,怕分了真正明洛希的心神。 真正明洛希择路往下,身法真个轻快,才一起步,便把家传轻功绝技腾蛇游壁之法施展出来。他开头先是贴壁飘坠,下才丈许,忽将身子一偏,往侧倒转,改成头下脚上,往斜刺里一株小松游去。等一把抓住松根,再用前法,或左或右,朝那有松之处游行过去。有沿途小松一挡,势于自然略缓,不致降得太骤而滑落,却又看不出一毫停顿神情。看过去活似一个大壁虎,游行于绝壁之上,故意出没蹿逐于绝壁群松之间,姿态灵活,动作如飞矿晃眼工夫,便到斜坡上面一株半人多高的较大盘松之下停住,斜骑着松根,掉转身子,往四下看了看,仰头向随从们说道:“这片斜坡好似能够通到宝图峰顶上去,不过我拿不定。” 随从道:“公子小心。” 明洛希点头道:“放心!这里苍苔已生多年,挺结实,没那么滑了。小松、老藤,到处都有,可供攀援。不入虎xue焉得虎子?我且试试。” 这些随从都是从小服侍明洛希,知道他为人谦虚,从不矜夸,肯下苦功,功候精纯,于是都听他的。但也不能让他一个人去。他们努力跟上。 他们功夫虽然不如真正的明洛希,但是明洛希已经在前面探过路了还放出接引灵咒来帮他们。他们学着明洛希样子,双掌附壁,贴背滑落,到了中途,先各寻了一株小松,将降势缓住,再转到斜坡上,举目跟着明洛希观察去路,见那斜坡直似一条长蛇,蜿蜒盘曲于崖壁之上,果然可通峰顶,但因路太长,势又过于陡峭,必须运用轻功,强提着气,面朝里,双手附壁,觑准去路,横移过去。如果一个气提不住,失足松手,立即掉下深壑,粉身碎骨,万无幸理。几人虽是大胆,遇此奇险,也由不得生了戒心,把衣服重新收收紧、灵咒什么的再检查一下准备好,仍由真正的明洛希当先,随从们跟在后头,往前面贴壁移去。 不久,他们攀到一片突石之上。同坐歇息。 忽然之间,底下一座山腰冒起团团白烟,升出石上丈许,结为云幕。众人正在吃惊,又听崖顶一声呼哨,其音清越,回音荡漾。响震空山。还未停歇。紧跟着又听到一声极洪厉的怪啸,起自去路一面,相隔颇远。仿佛由极深的谷底发出,似与先听呼哨相应。 这时候已是下午,西斜的太阳从崖头把光芒掷过来,映得光景明丽。衬得这叫声更猛恶。似乎是什么凶兽来了,幸亏这片危壁形势陡峭。其滑如油,稍长大一点的蛇蟒都难附身其上,猛兽之类更难立足;再者上下相隔这么高,崖顶那东西应该没法下来、谷底的也没法上来。除非他们长了翅膀——听着叫声又应该不是猛禽。这叫人略为心安。 明洛希等人仍然准备好了暗器,以防万一,同时屏息凝气。侧耳细听。那啸声却没有再起。也没有别的异样。也许那两只兽只是偶然路过,没什么大不了的吧! 他们老停在危崖当中也不是个事儿。就依然附壁而行,朝上移去。谁知崖顶的吼啸之声又起来了,虽然不下来,但也够吓人的。他们如果再往上去,怕怪兽等在顶上拍击他们;如果停当地,不再前进,这危石孤悬,也没有久留的余地。他们等了一会儿,指望那怪兽离开,可是怪兽总也不走,叫声越来越急,连谷底的怪声也跟着起来了。上下都有危险,天色则已转暮,如何是好?连明洛希都作难色,想不出好办法来。其他随从就更没主意了。明洛希看看不行,还得由他拍板,就分析道:“眼前危机四伏,这等枯守,情势只有更糟。” 随从们都点头。 明洛希接着道:“还是由我向前开道,会会那厌物是什么东西。” 随从连忙反对。其中一个道:“我硬功稍好,又带有特制兵刃暗器。公子,还是由我在前面当先比较好,您为我接应,阿三断后。我到了上头,就算不能除掉那东西,说不定能把它引开,你看好不好呢?” 说的时候,谷底怪叫声也仍然不断,白烟依然一团团相继冒起,与当头烟幕融合,更加凝重。那白烟也不知是不是底底怪物吐出来的、不知有没有毒。反观崖顶怪兽,只管怒啸,也没有拍下什么碎石来、更没有吐白烟红雾,似乎好应付些。 那随从之一请了真正明洛希的准,相好了地势,仍用前法,攀萝缘藤,贴着千寻削壁,往前移去。真正的明洛希紧紧随上,以备接应。 随从之一缘壁移行出去也只两丈,忽然那谷底啸声升起来,一团白影,与空中整个白幕融合,再凝成一个拳头大的白光,箭一般****过来,正好擦着随从之一的肩。 真正的明浩希叫了一声:“小心!”左手一扬,臂上倒垂着的七星软索飞射而出,抓住那随从。那索钩乃是取毒蛇七星钩子的钩尾,用各种灵药炮制而成,上附极精巧的机簧,可刚可柔,运用由心。索身也是采用一种奇蛇,名叫铁线蛇的脊筋所制,比寻常麻线粗不多少,却坚逾精钢,快刀利斧所不能断,柔韧异常,且具弹力。发时七根尺许长的倒刺爪须一齐伸张,拾向****身上,凭着自己功力心意,略分轻重一抖,便即抓紧不放,并还不致使其受伤,乃是一件极灵巧的软兵器。这一下子抓住那随从,就可防止他受伤下落了。 同时明洛希右肩一动,发出飞镖,那飞镖是由百炼精钢与真金合炼而成,薄如柳叶,形也相似,每套十二片,发出宛如一朵金莲,散为金光花雨,上下翻飞,手法神妙,又劲又急,发必伤人,无法防御。因制造繁难,甚是珍贵,也不舍无的放矢。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这白气****,明洛希情急,抓、弩并发之际,猛又由岭顶射下碧湛湛三点豆大寒星,电也似疾,直向那股白气中射去。两下里才一接触,白气好似触电一般,立即掣转,可是却把明洛希带下去了。 随从们后来转述,明洛希可能沾染了毒气,也没听出声,只见他手一松,便由壁上滑坠。身形一歪,径往下面无底绝壑之中落去。而那寒星与白气接触,化为两道光芒缠在一起。随从们惊怖中一瞥,依稀见到两个异物,缠斗着去了。一时月明星静,重新又是良夜笼罩了深山,听得见虫儿的啁啾声。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只折损了明洛希一个。 随从们面面相觑。作声不得,好一会儿,相伴着寻路下崖。竟然没有跌死,也没有遇到其他凶险。他们试着要去谷底找明洛希,怎么也找不着,只好出山了。 明洛希的双胞meimei明洛织。本来是个很低调的女孩子,也只好挑起大梁。冒充明洛希继续活着。她一开始是担心自己能力不够,所以隐瞒明洛希的凶讯,装着明洛希继续吓阻敌人们。后来她的能力锻炼得跟明洛希也不差什么了,但反正已经装了这么久了。就继续装下去了。一边还在继续寻找真正的明洛希,并没有放弃希望。 直到如今,晨風他们真正找回了明洛希。送回沙漠鬣狗那里。晨風带了懂医的来,检查了明洛希身体。一致认定他当时中的可能是云顶雪粉毒。云顶是深山中一种奇兽,身上抖下雪粉,对人的伤害很大。明洛希是因此失忆。但他跟明洛织,还有模糊的双胞间的心灵联系。所以明洛织始终知道明洛希没有死,只不知道他在哪。而明洛希失去了自己的记忆,根据心灵联系,感应到明洛织的一切心情,还当是自己的。明洛织是女孩子。他就以为自己也是女孩子的。结果他就做了林边的养蚕女—— 可是他是怎么从谷底到了林边的呢? 大家分析,明洛希坠崖时,可能无巧不巧坠进了一个天然的空间通道,就被传出去了。 “灵佑我哥哥!圣灵祂老人家们保佑!”明洛织合掌,高兴得哭了。 从此沙漠鬣狗死心踏地被曼殊他们收伏了。 而疄品素玉这才知道,身边的公子明洛希,其实是贵媛明洛织。他一下子脸红了。 有情人儿,一对对的成眷属。晨風又赶回了曼殊身边。 曼殊本来正在致力于把风、火两州的妖魔情况全都纳入自己掌握,这过程中,伤及一些既得利益者。他们恨极了曼殊,对曼殊没办法,发现水州的悉家在支持曼殊,就往水州去报复。也报复不了悉家本家,就拿一处分舵下手,在那里下了毒。 曼殊不能来扫帚学院见思凌等人,正因为要追查毒源。 一开始,最大的怀疑是水源被下了毒。但曼殊发现那处分舵人平日食用的水,是从山泉取来的。山泉水往下流,有毒的水不可能永远停留在他们取水的地方不动,所以要么水源彻底被污染了,要么是人内jian,把取来的山泉下了毒。 曼殊检查了水源,有毒的痕迹,但不重。她更倾向是内jian取了水再下毒,暂且不动声色,设局终于抓住了内jian。但已经有不少人死了。 其中有一个女孩子,名为云。她死的时候,她的表弟林南正来看她。本来他们家长也知道这两孩子亲厚……说是亲厚吧,时不时也拌嘴的,有时候还吵得很凶呢! 没想到云死后,林南悲恸成疾,水米不进,竟然要随云表姐去了。家人这才知道,他对表姐的情意这么深。可惜现在才知道了,云也死了,叫人怎么办呢? 客船畔的江水哗哗流过,林南卧在铺上,水米不进,凭人怎么说、怎么哭,绝不吃什么。母亲坐在旁边一把鼻涕一把泪道:“南儿,你叫娘怎么办呢?你云jiejie竟然死了……你叫娘又能怎么办呢?” 是的,他心里清楚,没有早点叫父母提亲,把云表姐娶回去,这不怪任何人,只是他自己优柔寡断脸皮薄的错,都是他自己的错。所以,他也不想活了。 外面传来一阵喧哗,船家大声叫着什么,林夫人出去呵斥:“怎么吵成这样。”原来是一个女孩笔直走来叩船,船家当她寻什么人,放她上来,她却一跤躺倒、躯冷如冰。船家怕出事,忙张罗给她喂米汤。她张着眼睛,倒不是昏迷,只不说话,也不肯吃任何东西。 船小,这些话林南都听见了,心里奇忖:“莫非有痴似我的人吗?”叫人扶着去看,谁料那女孩真是个小孩子。才凳子那么高,林南已经觉得惊异了。这女孩又不言不语看了林南一眼,竟像是前世熟识的人,格外亲近。林南不由得叫人拿汤来,自己亲捧在手里,喂给她吃,边悄悄道:“我是该死的。你才几岁?能经历了什么事?就作践自己。以后大好日子还长着呢。别耽误了。” 这女孩仿佛听懂了似的,在林南手中把米汤一口一口喝下去,神情有了活气。人问她什么。她却说不出话。人说坏了,恐怕是个天生的哑巴女孩,不知怎的给拐子拐了,又不知怎的逃出来走到这里。要送也无处可送还。女孩只看着林南,林南割舍不下。就将她带在身边。她惟在林南面前才肯吃东西,林南也只有陪她活下来,给她取名为静奴,亲自调养。他们两个人。渐渐的都康复过来。 陶记绸庄的老板猪油蒙了心、竟然派媒人上林府提亲那天,林南正在看静奴插花。 是这样一点点小的女孩子,静奴。站起来只比书桌高出寸许,因此先掇了椅子放在桌旁。将双膝跪上去,这才手中拈了枝丁香来,对着桌上半尺高钧窑红釉梅瓶中蓄的一把竹叶端详片刻,唇角微微抿起,再没什么犹豫,那枝丁香斜斜插入,满瓶叶子便骤然有了生气,林南击节叹道:“好厉害!当年云表姐教我插花,我学了十数日都没学好,你竟然一看就会了。” 静奴仰着小脸对他笑,并不说话。林南想对她讲讲云表姐擅长的那些才艺,可话一出口,却讲了那一日。 那一日,他林南还是小小的孩子,给人叫做“阿南”,跟着父母去拜访二叔,溜到二叔家院子里玩,忽见个女孩跑过来,比他高出整整两个头,四肢瘦得像蜘蛛、又黄又黑。他惊叫道:“你是女的吗?怎么可以比我还黑?”那女孩冷冷瞄他一眼:“你是林南?”林南点头。于是女孩把他的发辫狠狠一拉:“再黑我也是你姐!快叫:云表姐。不然我把你关到我们家最黑的柴房里!” “所以那天我含着一泡眼泪,还得叫她云表姐……她那个时候真凶,而且,长得真丑。”林南唇边噙着点温柔的笑意,这样说。静奴跪坐在他对面,一声不吭,只是一双乌溜溜的眸子,噙着点似笑非笑的波光看着他。 “——嗯,那么,爸妈他们可能在那边决定我的婚事,你有什么意见吗?”林南向后一靠,抱着胳膊问静奴。静奴只是把眼睛一弯,安安静静的笑着,好像一点儿也不担心。 前厅中,林老爷客客气气打发了媒婆,林夫人悄悄凑向夫君耳边道:“这陶家也真是不识趣。他们是什么身份?暴发户!竟敢向我们这样的世代富贵人家提亲,真是怎么想起来!” 林老爷倒是沉吟片刻,道,“这陶家以前虽然穷,这几年很重视家教,也为族中子弟捐了几个功名,不算白身了。又古训道‘娶媳当不似我家’,因此媳妇的出身低些倒不妨,关键是过门之后要柔顺、能照顾一家和美——你去后头问问南儿的意思罢。他要觉得还能谈谈呢,刚才我给陶家的话并没说死,还能再谈起来;他要是不愿意呢,这事就算了。” 林夫人的唇角弯了弯:“南儿怎么能愿意?自从——”猛然顿住话头,拿手绢擦了擦眼睛,“成。妾身问问去罢。” 林南仍然坐在房中,抱着手臂,微微的笑。林夫人小心把陶家提亲的事说了,窥着儿子神色。林南倒也不发怒,只道:“我知道你要来问。告诉爹,这种亲事,就算我肯了,也怕亲友们笑呢。”林夫人点头:“正是这话。”赞许的看看儿子、又看看旁边安静含笑的小静奴,心道:“南儿当年眼见不行了,亏是这孩子出现,他才肯进饮食。到今日,也能有了些笑容,渐渐回去往日的样子。南儿和云儿这场冤孽,生是她救下来的。”想着心里宽慰,特别赏静奴一个笑脸,方出去了。 外头老妈子就悄悄议论:“三少爷总算又回到从前样子了。”“真是天可怜见,自从那位表小姐病死,俺们只当少爷会出事呢!”“嘘,快别说了。要是刮到少爷耳朵里,仔细又勾起他的狂病来,夫人把皮不揭了你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