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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那歌声,猴子喜不自胜,直在原地好一阵雀跃。 和尚问:“为什么?” “便是学仙呀!”猴子落泪。 “又是学什么?” “还有什么?”猴子欢笑,“便是长生了。” 猴子心想,这唱歌的一定就是神仙了。 循着仙人的歌声,猴子闯入山中,行不多时果然见了一个人在歌唱,只是不像神仙,而是个形容粗莽的樵夫。 猴子顾不得这些,兴冲冲赶上前去,叫道:“老神仙,弟子起手!” 那樵夫正在打柴,乍见了一只口吐人言的猴子竟不害怕,只有一些疑惑的神色。也不回礼,而是连连摆手说:“不是神,不是神,是人!” 猴子疑惑:“若不是神仙,怎么会唱神仙的歌呢?” 樵夫恍然,笑道:“正是神仙教的。实不相瞒,我本是此地的樵夫,只因每日在这岭上打柴度日,与那神仙相识。他见我一个人劳苦,便教了我这个曲子,让我在打柴的时候唱着解闷儿。” 猴子好奇:“便只教了这个曲子?” 樵夫不解:“还教什么?” 猴子就笑起来:“你这人倒是有趣。“ “怎么有趣?“ 猴子问:“你即见了神仙,怎么不从他修行,学他个不老长生,却只学了个曲子?” 樵夫先是一怔,才又洒然而笑曰:“世人皆求长生,我却独贵此生。” 猴子听来稀奇,忙问:“那是什么意思?” “长生么?”樵夫坦白道,“我也不是没有想过。只是有家室牵绊,哪得自由?也曾有过痴心妄想,可是那时节,又遇见了另外一个——” “一个什么?” “还有什么?大概也是个神仙了。” 樵夫略一沉吟,又笑说:“不过是不是的,有什么重要?他也在这岭上。” 猴子问:“他也教你唱歌么?” 樵夫以手指心说:“他却不教我唱歌,也不教我长生,只教我心安乐。” 猴子问:“怎么心安乐?” 樵夫遂把眉毛一挑,扬声道:“若心安乐时,有此残生便是足够;若心有妨碍时,便得长生,也不得安乐。” “这——”猴子沉吟良久,苦笑一声:“我却不学这个。” 又问及那神仙的去处,樵夫叹息一声,指着那岭的深处问:“你看到了吗?” “看到了什么?” “那里最高的一座山峰。” 果然,远方一座高峰笼罩在云里雾里,也不知怎样高绝。 猴子眺望一阵,眼中闪过一丝迷惘,问道:“那是山么?” “怎么不是?” “我还以为是一颗树呢。” 樵夫大笑:“你这猢狲说笑,何来那样大的树呢?” 猴子蹙眉:“怎么没有?” 樵夫说:“那座山,便是叫做灵台方寸山,灵台,方寸,便是心了。山中有一座洞府,叫做斜月三星洞,斜月三星,也是心。盖因学仙不必求远,只在此心罢了。你快去,须菩提就在那里。若真有长生,此间知道的唯有他了。” 无所从来,亦无所去,说的就是须菩提吗? 猴子问:“你原来去过?” “谁又去过?也是那神仙说的。” 猴子称谢不已,才上路了。 分别时候,猴子也曾问过樵夫:“这里可是西极之地么?” “谁又知道?”那樵夫一怔,也不能决。 猴子遂不舍昼夜,一直向那座山峰走去,只是心里有些迷惑:那真的是山么? 一路颇有些荆棘坎坷,可猴子身材瘦小,皮又光滑,因此能绕过的便绕过,能钻过的便钻过,又有藤蔓树木可以攀爬,因此路虽艰难,猴子却也走得。 若累了,他就坐下来歇上一会儿,若是恰好见了月亮,他就索性躺着。若渴了便饮些露水,若饿了便食些瓜果。 大概又因为是极乐胜境的缘故,岭上似乎也无什么猛兽栖身,因此可以安心走路。 只多些蛇鼠虫蚁,只是见着他便躲了,倒是有些鸟儿常常落在枝上,歪着头,好奇地打量着他这个天外来客。 鸟有鸟语,时有一只鸟儿这样问道:“这真的是猴子么?” 另一只鸟儿迟疑不决:“看起来更像人类。” “谁说不是?我从未见过像人一样走路的猴子。” “我也从未见过用棒子开路的猴子。” 猴子一路用棒子敲敲打打,因为和尚从前教过,这个叫做打草惊蛇。 关于鸟儿的对话,猴子听到了,也听懂了,也是和尚教过。 当此时也,又听得一鸟悲啼,如人曰:“不如归去,不如归去。” 猴子也不深究,只是继续赶路。 “盖因学仙不必求远,只在此心罢了。”樵夫说。 猴子摸着胸口,其实不太了然,唯有这样一路走下去罢了。 直到渐渐走得进了,那山就变成了树。 那就是灵台方寸山么? 只见其干如天柱,冠盖若重云,若从远处看来,怎么不是山呢? 而且是那么熟悉的一座山,猴子分明觉得是在哪里见过。 “一定是在梦里吧!” 一瞬间,猴子又想起了他跟S共同建筑的巢xue,虽然他早已明白了,S其实并不存在。 那棵树也不存在。 猴子突然觉得心里那么酸楚,却已没有人可以开解他了。 又不知行了多久。 才入夜,猴子总算行到了那巨树之下,脚下是一片空地,绿草繁花,没有荆棘,稀疏几棵老树。 其时明月低垂,那山一样的巨树虽然枝浓叶密,却也拦不住这树下一地的月光。 月光下绿草油亮,还有那么多颜色鲜艳的花儿,像星星一样闪耀着,分明是那些星星投在地上的影子。 猴子站在空地的边缘,竟不觉看得痴了。